我刚迈出密室一步,腰带猛地一紧,噬灵蚓皇整个缩成个团,草环焦得冒烟,像是被人拿火燎过。它平时最多打个嗝,这会儿却死死贴着我后腰,连动都不敢动。
我知道出事了。
不是毒,不是阵,也不是蛊虫感应到什么老熟人——是“笑”。
那种黏糊糊、软绵绵、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笑,像墨无涯嘴角那十五度弧线,挂在空气里,挂在风上,甚至挂在我还没咽下去的那口桂花糕上。
烛九阴从断剑里探出半个脑袋,蛇眼发黑,倒着吐出三个字:“……来的,是笑。”
我没愣,直接转身回屋,把剩下两块桂花糕塞进怀里,顺手从药罐底下摸出一包顺心散残粉——柳蝉衣昨天炼完药随手扔的,她说这玩意儿闻着像烤红薯,吃一口能让人傻乐三天。
我可没那闲工夫乐。
换掉沾满药渣的灰袍,套上件干净的——其实也不算干净,袖口破了个洞,正好藏手指。临走前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噬灵蚓皇头顶草环上,它抽了抽,草叶泛起一丝微光,指向山下茶寮方向。
执法堂地库。
墨无涯已经开始收网了。
我得抢在他合拢之前,撬开那张嘴。
茶寮在山脚拐角,平日里挤满闲人听故事,今天却冷清得反常。门关着,算命幡倒挂,竹竿上还挂着半片风干的鸡皮,晃悠悠的,像谁吊死前踢掉的鞋。
我知道规矩:说书人只跟有“因果”的人说话,代价是一只烧鸡。
我没烧鸡。
但我有桂花糕。
而且我还知道,三天前他说书说到一半,突然呛住,吐出来的不是血,是鸡骨头——后来我偷偷扒过他扔的垃圾,那鸡脖子上有个执法堂暗记。
他吃的不是普通烧鸡,是执法堂厨房流出的“顺心鸡”。
我走过去,把三块桂花糕捏碎,混上那缕顺心散粉,摆在竹杖前,低声说:“三日前你没吃完的烧鸡,我替你咽了毒。”
竹帘猛地一掀。
他坐在里头,瞎眼蒙着布,缺牙的嘴咧着,手里攥着龟甲,指甲缝里全是血。
“毒入喉,话才真。”他咧嘴一笑,口水差点滴到我鞋上,“你来换什么?”
“执法堂地库的密档。”我说,“第三暗格,藏着所有魂契原件。”
他不动,只拿指甲敲了敲龟甲:“那你拿什么换?烧鸡呢?”
“我拿‘因果’换。”我拍拍怀里,“你吃的是执法堂的鸡,我吃的是你没吃完的毒。咱们俩现在都算中过招的人——这不算因果?”
他嘿嘿笑了两声,忽然伸手摸我手腕,一掐,猛地缩回:“你没烧鸡,但你有烧鸡的命。”
我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把龟甲往桌上一拍,“你早晚要被烤熟,不如现在先借点火。”
接着他吐出一句口令:“佛不渡痴。”
我转身要走,他忽然又喊住我:“等等。”
我回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裹着半截竹片:“你要看终局?”
我点头。
“天机不可轻泄。”他慢悠悠地说,“除非你出血。”
“指尖血?”
“心头血。”他指了指我胸口,“一滴就行。多了,你会死;少了,我看不到。”
我咬破舌尖,不是指尖。
舌尖最痛,痛能压住命穴反应。我眼尾那颗红痣是蛊王命穴,一见血就发烫,墨无涯隔着十里都能感应到。但我心头血流出来,混着唾沫,弹进龟甲裂缝时,他忽然抖了一下。
血渗进甲缝,瞬间变成暗红色字迹。
他摇动龟甲,血字浮现:
“三日后子时,笛鸣血动,玉符共鸣,阵眼自启。”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里过了一遍林无涯最近几场比试的动作——他每次赢了都跪地磕头,额头贴地三息,嘴里念念有词。
不是谢礼。
是诵经。
我问:“他额心那道纹,见血就念,是不是启动咒?”
说书人抬头,瞎眼对着我:“你 already 知道了,还问什么?”
我没理他口音突变这茬,只问:“怎么破?”
“破不了。”他说,“但你可以让它自己崩。”
“怎么说?”
“渔夫撒网,也怕网破——你得让网里的人,自己喊破喉咙。”
我懂了。
他们不怕我偷证据,怕的是我让他们亲口说出来。
我收起龟甲碎片,转身就走。
快到门口时,他忽然又开口:“你没烧鸡,但你带了三块桂花糕。”
我脚步一顿。
“柳蝉衣烤的?”他问。
我点头。
“她今天烤了七块。”他说,“六块给了扫地僧,一块给了你。”
我心头一跳。
空寂也掺和了?
不,不对。
空寂从不吃东西,只偷桂花糕——但他偷了干嘛?炼舍利?
说书人没再说话,只把那包碎糕捡起来,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吐出一枚鸡骨头。
上面刻着一个字:令。
我认得这字迹。
执法堂调令专用印泥。
我捏着骨头,走出茶寮。
山风一吹,袖子里那张刚拿到的密档残页沙沙响。上面写着三十七个名字,全是“自愿”参赛的外门弟子,最后一栏备注写着:“已服顺心散,魂契生效”。
我的名字也在上面。
但备注不一样。
写着:“诱饵,待启用。”
我笑了。
他们以为我是鱼。
可我从来都是那个蹲在岸边,往水里撒药的人。
摸了摸腰带,噬灵蚓皇缓缓舒展身体,草环重新变绿,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烛九阴从剑柄钻出来,蛇首一扭,倒着说:“…局的设,是渔。”
我低声回:“不是设局。”
它歪头。
“是请客。”我说,“请他们吃顿断头饭。”
话音刚落,远处钟声响起。
大比复赛,还有一个时辰开始。
我站在山道中央,从怀里掏出那枚鸡骨头,咬了一口。
很脆。
像某个人将来断掉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