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七颗脑袋全绷直了,肚子里彩虹晶核转得发烫,可就是不敢动。我知道它在怕什么——前面那道光柱,看着像门,其实是阵,专克我们这种靠命门和蛊虫联动的怪胎。灵力一靠近就倒流,活像喝进嘴里的汤全吐回锅里,还顺带把锅底刮三层皮。
“你倒是叫唤一声啊。”我拍了拍肩上的肉疙瘩,“平时放屁震山的时候挺来劲,现在怂了?”
主首打了个嗝,喷出一缕彩虹气,糊在我耳根上,黏糊得像谁把糖稀抹了我一脸。
我没理它,低头看掌心。刚才滴的血已经渗进沙里,顺着地脉爬出去老远。这可不是随便流的——早在苦海崖那会儿,我就用血画了三百六十个反噬点,埋在这片荒原底下。别人以为我是走一步摔一跤,其实是我在给阵眼点炮捻子。
“行了。”我咬破舌尖,眼前一热,竖瞳炸开。这一看不得了,整片地皮底下全是倒挂的符线,密密麻麻像蜘蛛网,全冲着我命门来吸。
好家伙,这是要抽干我再塞进门缝里当祭品?
“想得美。”我冷笑,故意腿一软,整个人往前扑。
手掌拍地那一瞬,三钱笑忘散毒粉全压进了地脉节点。这玩意儿是我拿鸡骨头熬汤时顺手掺的,专治“自以为是阵法大师”的毛病。只听“砰”一声闷响,光柱抖了三抖,中间裂出条缝,像是被人从里头踹了一脚。
老九嗷地叫了一声,七颗脑袋齐刷刷往里钻。
我爬起来,拍了拍灰袍上的沙子,心想:这门还挺挑人,不摔个狗啃泥还不让进。
门内黑得能吞人,可我刚迈进去,脚底血印就烫得跟烙铁似的。眼前一花,五岁那年的乱葬岗回来了。
雨下得邪乎,我蜷在棺材缝里啃果核,饿得眼冒金星。然后她来了,那个穿黑袍的女人,脸上全是溃烂的疤,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小崽子,吃不吃?”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骨头。
我没说话,只盯着她手腕上的蛊虫——绿的,带金纹,跟我体内刚醒的那条一模一样。
她笑了,把汤递过来:“喝了,就不疼了。”
我接过碗,一口喝光。汤苦得舌头发麻,可肚子里暖和了。她蹲下来摸我头,说:“以后别偷吃死人肉,脏。”
我点头。
然后画面一转——她躺在地上,胸口破了个洞,肠子都拖出来了。而我,正蹲在她旁边,嘴里嚼着一块带血的肉,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你醒了。”我听见自己说,“谢谢你救我。可我太饿了,你又快死了,不吃白不吃。”
幻象里的我咧嘴一笑,满口是血。
我站在旁边看着,没动,也没喊。这事儿我藏了十七年,连柳蝉衣都不知道。我不是被她咬醒的,是我吃了她。她临死前还在给我熬汤,我转头就把她当晚饭。
“你藏拙十年,可有一日为我哭过?”她变成白骨,站在我面前,空洞的眼窝盯着我。
我跪下了。
不是因为怕,是顺势把后颈贴地。柳蝉衣给的那颗黑丸贴着皮肤一震,凉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护住魂没散。
“哭?”我扯了扯嘴角,“我不哭。但我记得你那碗汤,苦得像悔药,难喝得要命。”
我撕开衣领,露出心口那道疤——当年她给我缝的,针脚歪得像蚯蚓爬。我咬破手指,在疤上画了个微型噬魂阵,低声说:“老九,出来干活。”
胃袋一阵翻腾,老九主首从我嘴里钻出来,彩虹晶核闪得刺眼。它没等我下令,直接一头撞向我命门。
“轰”地一声,幻象裂了条缝。
“你不是要悲悯?”我盯着白骨,“我悲你饿死前还想着喂我,悯你救了个白眼狼。可我不装了——我就是个吃人肉长大的怪物,你满意了?”
白骨没说话,只是缓缓抬手,指了指我眉心。
我愣住。
老九晶核还在撞,一下一下,像在敲门。突然,我脑子里蹦出两个字:**守拙**。
不是装傻,不是假死,是承认自己烂透了,还敢站在这儿不跑。
我笑了,从灰袍上撕下最后一块布,蘸血写:“我楚昭然,擅藏拙,善撒谎,会偷内裤,但——没忘恩。”
写完,我把布条塞进老九主首嘴里:“吞了它,再吐出来。”
它打了个嗝,晶核一震,把布条裹成一团黏糊糊的球,喷了出来。那球落地就冒烟,混着我的血、它的晶核、还有胃液的酸臭味,一股脑儿往门缝里钻。
门抖了三抖。
“哐当”一声,开了。
一道金线射出来,直奔我眉心,烙在红痣上。刹那间,眼前世界变了——所有虚的、假的、浮在表面的东西全褪了色,只剩下一层灰蒙蒙的“拙光”,照得见真东西。
我眨眨眼,发现老九七颗脑袋上多了圈金环,像是戴了串小铃铛。
“行啊你。”我拍它脑袋,“以后别光会放屁,得多动脑子。”
它打了个饱嗝,彩虹气喷我一脸。
我抬脚要走,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说话。
“你以为这就完了?”
我回头,门还在,可刚才那白骨不见了。地上只剩半截烧焦的果核,跟我五岁啃的那枚一模一样。
我弯腰捡起来,放嘴里嚼了嚼。味儿还在,苦中带腥。
老九突然低吼,七颗脑袋全转向门内深处。那边黑得看不见底,可我脚底血印又开始发烫,像是在催我往前。
我摸了摸眉心红痣,那里还带着烙印的余温。守拙不是终点,是开门的钥匙。
“走。”我对老九说,“下一道门,估计得掏心窝子。”
刚迈步,剑柄一滑——血还没干,手一出汗就抓不住。
我用力攥了攥,指节发白。
剑柄上的蛇首突然张嘴,没说话,吐出半片青铜蛇皮,落在我掌心,转眼化成血线,钻进命门。
脑袋嗡地一响。
画面闪现:三扇门,一扇刻着“天道”,一扇刻“寂灭”,最后一扇,写着“无争”。
门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尖戴着枚草环——是我给老九编的那款。
我猛地晃头,把画面甩出去。
老九晶核转得更快了,肚子里咕噜响,像是在笑。
我握紧断剑,往前走。
一步,血印烧地成痕。
两步,风卷着沙打在脸上,生疼。
三步,剑柄上的血终于干了,可我的手还在抖。
老九突然安静,七颗脑袋齐齐抬起来,盯着门内某处。
我也停了。
那里站着个影子,背对着我,穿灰袍,扛断剑,肩上趴着七颗脑袋的肉虫。
像我。
又不像。
我往前迈第四步。
剑柄一松。
剑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