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舌尖还泛着辣味,像是刚嚼完一整把辣椒粉。梦里那张透明脸没再出现,但它留下的回音还在脑仁里嗡嗡打转,跟老九放完屁后的余震一个德性。
眼尾那颗红痣轻轻跳了两下,不疼,也不烫,就是有点痒,像有只小虫子在皮底下挠你,提醒你:别睡太死,事儿还没完。
我抬手摸了摸,指尖沾了点湿,不是血,是油——昨夜啃的那半块馊桂花糕渣子还黏在脸上。我抠下来,塞嘴里又嚼了两口,甜得发酸,但好歹是热的,说明我还没彻底变成天道那类冷冰冰的东西。
床边那本《九重心相录》摊着,书页自己翻到了中间,八张脸围成一圈,中间那个穿灰袍的空壳正冲我眨眼睛。我盯着看了三秒,它就不动了。
“装什么装。”我啐了一口,“你是我,我是你,咱俩谁不知道谁。”
我咬破指尖,一滴金纹血落下去,书页“嗤”地冒烟,画面一扭,第九张脸终于露了真容——五岁那年,我在乱葬岗趴着,嘴里叼着半截毒寡妇的脑袋,腮帮子鼓得像塞了核桃。
我笑了。
原来不是分身,是命根子。
它们不是被天道压住的残影,是我自己一路走丢的魂。装傻、假死、哭包、怂蛋……那些年我演得太真,真到连自己都信了。现在天道那股劲儿一冲,它们全醒了,开始在我脑子里叽叽喳喳,争谁才是正主。
“闭嘴。”我拍了下书,“谁当家我说了算。”
话音刚落,断剑里的烛九阴“哼”了一声,蛇首从剑柄探出来,眼珠子倒着转:“的界修玄,着熬苦很。”
我翻白眼:“又来了?能不能说人话?”
它不理我,继续倒着说:“泪不流,命难测,劫未至,先自毁。”
我懂它的意思——我没泪腺,它算不了我的命,走这条路,纯属瞎撞。
“那你靠我流泪算命,我靠你活命?”我冷笑,顺手从袖口掏出一小撮辣椒粉,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辣得我当场飙出一滴眼泪,直接滴在它蛇头上。
烛九阴猛地一抖,瞳孔骤缩,三帧画面闪出来:一道雷劈进我嘴里,血在地面画阵,断剑插进胸口,剑身泛金。
没头没尾,但至少说明——这路,走得通。
“谢了。”我抹掉眼角,“下次我多嚼点,给你来个高清的。”
它缩回剑里,再没动静。
我起身,顺手把《九重心相录》卷成筒,塞进裤腰。这书不能留藏书阁了,再翻下去,怕是连我小时候偷喝柳蝉衣春药实验配方的事儿都得抖出来。
毒草园里雾气正浓,彩虹晶核被老九埋在土里当肥料,冒出来的芽都带着七彩光晕。我蹲下,手指划开掌心,让金纹血一滴滴渗进地里。
血一落地,土就“滋”地冒烟,像是烧红的铁块泡进冷水。
“来吧。”我说,“老子不炼它,它就炼我。”
我刚掏出断剑准备画阵,背后“啪”地一声,七根银针扎进我后颈,劲道狠准,封的是七大道脉。
我回头,柳蝉衣站在那儿,手里还捏着针囊,脸黑得像刚吞了整锅毒药。
“你拿自己当炉鼎烧?!”她吼,“金纹血是天道残响,你当它是补汤呢?!”
我耸肩:“补汤也行,反正我饿了。”
她抬手又要扎,我反手在针尾蹭了点粉末——醉相思蛊,她去年喝交杯酒时中过的那个。
她动作一滞,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唇动了动,突然“噗”地笑出声,又立刻绷住脸:“……你又来这套!”
“三姐。”我坐回地上,任她那七针还扎着,“我不试,以后就得天天梦见那张透明脸,它坐云台上,我跪底下,多没劲。”
她冷笑:“所以你要逆炼天道残响?你以为你是谁?创世神?”
“我不是。”我低头,继续往土里滴血,“我是那个把它牙拔了嚼了的野孩子。它流的血,跟我一个味儿,熟得很。”
她不说话了。
我拿断剑在地上划出第一道纹路,血顺着剑尖流进沟槽,彩虹晶核从土里浮起来,滴溜溜转着,像颗被哄的孩子。
“噬心九转阵,第一转——收声。”我低语。
阵眼一亮,九道虚影从地底升起,正是《九重心相录》里的九重人格。它们站成一圈,盯着我,不说话。
我走进阵心,金纹在皮下窜动,像有九条蛇在经脉里赛跑。
“听着。”我抬头,“我不是来被你们接管的。我是来收租的。”
话音落,头顶“轰”地一声,一道天雷劈下来,直冲我天灵盖。
我张嘴,一口吞了。
雷在喉咙里炸,耳朵嗡嗡响,胸口像被铁锤砸了九下,但我没倒。金纹顺着血脉爬满全身,最后在心口聚成一朵花形,缓缓收拢。
“咳——”我喷出一口黑血,落地烧出个坑。
“好家伙。”我抹了把嘴,“天道的血,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化的。”
柳蝉衣瞪着我:“你疯了?!雷劫也能吞?!”
“能。”我咧嘴,“我还想多来几道。”
她气得抬手又要扎针,我反手一弹,针尾的蛊粉飘进她鼻孔。她连打三个喷嚏,最后一个直接笑出了声,气得扔了针囊:“你早晚死在这破蛊上!”
“死不了。”我继续画阵,“我死,老九也得饿死,它舍不得。”
正说着,地底“嗡”地一震,九道虚影齐齐抬手,一缕黑气从我天灵抽出——那是我十年来装怂、假哭、摔跟头积下的心障,沉得像块铁。
黑气一离体,就被阵法点燃,烧成青烟,散了。
“第一转,成。”我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下。
老九从土里钻出来,七张嘴轮流打嗝,喷出一串彩虹泡泡。其中一个飘到柳蝉衣脸上,“啪”炸了,辣得她眼泪直流。
“你这破虫!”她骂。
“它惯的。”我说。
她抹了把脸,盯着我胸口那朵金纹花,忽然压低声音:“下一转炼什么?”
我摸了摸断剑,轻声道:“炼那个一直压在我头上的‘命’。”
她眯眼:“你打算怎么炼?”
我咧嘴一笑,从袖口掏出一包新磨的辣椒粉,拍在阵眼上。
“先把它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