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那声闷响刚落,老九传回的画面就抖了一下——西枢的裂纹爬到了阵眼中心,北枢底下渗出来的血已经不是一缕一缕了,是哗啦啦地往外冒,跟水渠决了口似的。我咬着果核,指头一紧,准备把三枚草环全引爆。这玩意儿一炸,地脉得塌半边,我也得跟着埋进去,但总比让这摊烂事收不了场强。
可就在我舌尖顶破果皮那瞬间,天上“啪”地一声,像谁甩了记惊堂木。
金光劈下来的时候,我正蹲在崖边,膝盖硌着石头都麻了。那道光不偏不倚砸在战场正中,轰得地缝一震,三头黑鳞蜥当场趴下,六条腿打摆子,连尾巴都卷不动了。半空的藤网“嗤啦”一声全化成灰,连带着我布在高处的三枚草环也跟着一颤,蛊哨音断了。
我嘴里的果核停了半秒,没嚼。
天边一道青影踏剑而来,袍角都没飘一下,稳得像块碑。掌门落地没声,可整个裂谷的空气都往下沉了三寸。他扫了一眼,执法堂断了三支判官笔,火云宗只剩赵日天一个人缩在阵心提裤子,万毒窟长老胳膊耷拉着,骨头都露出来了。尸体叠着藤蔓,藤蔓缠着白骨手,场面比菜市场杀鱼摊还乱。
他没说话,就站那儿。
可所有人都跪了。
不是被谁逼的,是膝盖自己软下去的。执法堂剩下那几个黑甲人还想撑,结果队长刚抬头,掌门袖子一抖,那人当场喷了口血,脸砸地上,再没抬起来。
“住手。”
两个字,音不高,可我耳朵里嗡了一声,像是有人拿铜钟扣我脑袋上敲了一下。远处老九传回的画面直接黑了半秒,估计是震得它九个脑袋一块抽筋。
掌门终于开口:“执法越界,联军擅闯,皆违门规。”
没人敢辩。有个执法堂弟子张了张嘴,刚吐出个“属下”——掌门眼皮都没抬,袖中飞出九面青铜令,砸地成阵。黑袍执法使从令中踏出,落地就封四方退路,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没留。
“自今日起,执法堂暂解职权。”掌门声音还是平的,可每个字都像铁钉往地里钉,“涉事各派,主事者斩,余者囚。三日内清缴功法、信物,违者——灭门。”
话音落,一个万毒窟弟子腿一软,直接跪滑两步,把手里毒钉扔了,喊了句“我交!”结果话没说完,旁边黑袍执法使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人当场不动了。
我眯了下眼。
不是杀错了,是规矩。掌门下令时,谁动,谁死。连求饶都算“动”。
执法堂队长被拖走时,抬头看了我这边一眼。他满脸是血,牙都碎了两颗,可那眼神我还记得——三年前他拿灭魂钉废我十指母蛊时,也是这么看的。现在他张了张嘴,像是想骂,可喉咙里只滚出一口血沫。
我没动。
老九传回最后一帧画面:北枢阵眼彻底裂开,地脉灵气倒灌,像井塌了底。我指尖一勾,三枚草环同时自爆,草灰打着旋儿落地,连烟都没冒。老九钻地潜回,九个脑袋缩成一团,蹭到我脚边时还在抖。
我后退三步,转身往崖后小径走。
灰袍破洞晃着风,里头藏的七色毒粉漏了一点,落在鞋面上,像谁撒了把亮片。走到半道,我摸了摸后颈,低声说了句:“不是我动的手……是你们自己,爬不出来的坑。”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地脉,是人头落地的声音。我回头看了眼,执法堂主事的脑袋滚进地缝,脖子断口冒着热气,眼睛还睁着。他身后那排人一个接一个跪下,刀光起,血喷三尺,没人喊,没人逃,像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我继续走。
小径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断崖。走到拐角,我停下,从怀里摸出个新果核,咔地咬开。果肉酸得我一皱脸,可竖瞳已经退了,眼尾那颗红痣也不烫了。
身后裂谷里,黑袍执法使开始收尸。有人拿铁链穿尸体胳膊,一串串拖走。万毒窟那堆人被押着走时,一个弟子回头看了眼地缝,嘴唇哆嗦了一下,结果后脑挨了一记,脸直接拍地上。
我嚼着果核,继续往前。
小径尽头有棵歪脖子树,树皮被谁刻过一刀,深得很。我小时候常在这儿躲大师兄,有回他追我,我摔树后头,结果滚出个地洞,里头全是死人脚皮。扫地僧空寂说那是他炼舍利子的原料,我不信,偷看过一次——还真是。
现在树还在,地洞被石板盖了,上头压了块新符。
我绕过去,刚抬脚,耳目蛊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传音,是震动。老九在地底传了个画面:掌门站在原地没走,手里捏着半截断剑,正是我刚才引爆草环时扔下的那把。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视线直直扫向我藏身的崖顶。
我没动。
他也没动。
三息后,他把断剑扔了,转身踏剑升空,金光一闪,人没了。
我松了口气,刚要迈步,耳目蛊又震了一下。
老九传回最后一帧:那截断剑落地时,剑尖朝下,插进土里,正好压住我之前滴过血的逆符位置。土里那道符纹,正在慢慢变黑。
我咬碎果核,把渣子吐了。
风一吹,灰袍破洞晃了晃,漏出最后一撮毒粉,落在断剑影子上,像撒了把星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