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着玉符,手抖得像是刚从冰河里捞出来。阵法峰主站在我下方三步远,袍角垂地,纹丝不动,可那股子“你快点完事别耽误我时间”的劲儿,全写在鼻孔张合的频率上了。
“您说……这补阵的血……一定要用自己的吗?”我嗓音发颤,话尾带点破音,活像个被逼上刑场的童子鸡。
他眉头一拧,眼神扫过来,像刀子刮骨。我赶紧低头,把玉符抱得更紧,指节都泛白了,仿佛这玩意儿是亲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语气冷了几分。
“没……没什么。”我吞了口唾沫,“就是听说古时候有借命续阵的法子,拿外人精血引灵流,能省自家根基……我这不是怕补一半断气嘛,要是能用别人的,好歹……好歹多个替死鬼不是?”
这话出口,我自己都想给自己鼓掌。又怂又贱,还透着点小聪明,完美符合一个侥幸封渊、实则草包的废物人设。
他没立刻答,反而眯了眯眼,视线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我脚边的阵纹上。我知道他在等——等我松手,等我把玉符放上去,等我踏入他画好的圈套。
可我现在顾不上他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我眼角余光扫到三丈外石壁上的灵纹,动了一下,又停了。不是流转,是凝固。就像人走路时突然定住,鞋底还沾着泥,呼吸却掐断了半拍。
不对劲。
我低头假装琢磨玉符,鞋底悄悄碾过地面阵纹。彩虹晶核嵌在裂口里,凉得像块冰。我借着碾压的力道,往地脉里送了道微震。
震波回传。
东南角,偏移了0.3息。
地脉震动本该像心跳,规律得能拿来做更漏。可那一块,像是有人拿手按住了鼓面,压了半拍才松开。不是自然波动,是人为压制。
有东西在那儿。
不是人,也不是鬼,是某种会藏、会屏、会等的玩意儿。它在看我,盯着我手里的玉符,盯着我要怎么补这个阵。
我喉咙一紧,不是怕,是兴奋。
老子演了这么久,装孙子装得连自己都快信了,结果还有人躲在暗处偷看?你当这是戏园子?买票了吗就坐前排?
噬灵蚓皇在我肩上轻轻一动,九个脑袋齐齐往我颈侧靠,草环贴着皮肤,烫得像刚出炉的烧饼。它也感觉到了。蛊王对危险的直觉,比我还准。
我装作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两声,袖口顺势一甩。
一缕灰烟飘出,极淡,几乎看不见,带着点腐草味。那是我缝在袍角的“影嗅蛊”被震出来的残粉。这蛊不咬人,不传信,就干一件事——释放气味。别人闻不到,但对同类,那就是一记耳光甩脸上。
三息。
我鼻翼微动。
那股子腥气,断了。
不是风吹散的,是被人截住的。有人在石缝后头,用灵力封住了空气流动,连气味都不让漏。
好家伙,高阶隐匿术玩得挺溜啊。
我心头一沉,随即又笑。你藏得再好,也得呼吸,也得怕被发现。你一动,就露了马脚。
现在我知道你在哪儿了。
东南角,石缝后,离地七尺,偏左一尺三寸。位置不高不低,视野正好能把整个补阵台收进去。你不是路过,你是冲我来的。你等的不是阵法补完,是你想看我怎么死。
我低头,指尖在玉符背面飞快划拉。
一道符纹成型,极细,像蚂蚁爬过的痕迹。是“九返噬心诀”的起手印,不激活,不引灵,就刻在那儿,像一枚钉子,插进玉符的命门。日后谁顺着这符溯源,谁就得尝尝噬心的滋味。
玉符遮着手,没人看见。
我抬手抹了把脸,顺带摸到后颈的草环,指尖轻轻一压。
这是我和噬灵蚓皇的暗号。
意思是:别动。
它懂。
九个脑袋慢慢伏下去,草环温度没降,但不再发烫。它忍住了。它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阵法峰主终于忍不住了。
“楚昭然。”他叫我的名字,语气像在训一个磨蹭的学徒,“你到底补不补?”
我肩膀一抖,差点把玉符扔了。
“补!补!我这就补!”我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可我……我真怕啊!您说这血要是能借别人的,我立马就上!不然……不然我这手抖得放不进去啊!”
他冷哼一声:“补阵之血,须以本心为引,外血不契,反噬更烈。你若不敢,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退不退!宗门大义在此,我就是死……也得死在这台上!”
嘴上说着视死如归,我心里早把他的祖宗十八代挨个请出来吃了顿火锅。
你让我用心头血,三停注入,合地脉震动,神识锁链牵引——一套流程听着规矩,实则全是杀招。第三停血灌进去的瞬间,正好撞上东岭第七阵眼的逆流节点,灵压一炸,我就是个活靶子。
可你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我只是怕死。
你更不知道,有人在暗处盯着你,也盯着我。
你们俩,一个明算,一个暗窥,都想看我怎么栽。
巧了。
我都记下了。
我深吸一口气,手抖得更厉害了,玉符边缘磕在青铜柱上,发出“咔”一声轻响。
“我……我准备好了。”我声音发虚,“就……就现在放符……”
阵法峰主微微颔首,眼神里透出一丝满意。他以为我终于认命了,以为我这颗棋子要乖乖落进他的局里。
我双手捧符,缓缓前推。
玉符离凹槽只剩半寸。
就在这时,我忽然察觉——
东南角那块凝固的灵纹,动了。
不是流转,是缩了一下。
像蛇缩进洞前,尾巴最后抽进去的那一瞬。
它要走了?
不,是它察觉到我发现了它。
我指尖在玉符上一滑,把起手印彻底封死。
玉符停在半空。
我抬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峰主,我还有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