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肩膀还在抖，手心全是汗，灰袍前襟裂得像被狗啃过，草环歪到后腰，硌得慌。
峰主的剑尖指着黑袍，那鼠刚窜出去，还在阵台边缘打转，四爪刨地，尾巴炸成蒲公英。
我张嘴，声音发虚：“峰主……那鼠……是从他袖里跑出来的……我……我没碰过他……”
话是这么说，手指却在焦土上轻轻一划，指甲缝里藏着的毒粉蹭进地缝。地底嗡的一声，震鸣蛊开始震动，频率只有噬灵蚓皇能懂。
黑袍的右肩抽了一下。
就一下。
可周小川看见了。他站在峰主身后，手里攥着阵旗，眼睛瞪得像要掉出来，脱口而出：“他心虚了！肯定是他！”
林九章也冲上来了，带了一队外门弟子，个个脸色发白。他一眼扫过炸裂的残碑、焦土的坑，最后盯住我，嗓门炸雷一样：“护山大阵异动！谁干的？！”
我没吭声，只抬手指了指黑袍。
林九章顺着我手指看过去，眉头一皱：“你是谁？为何藏在这儿？报上名来！”
黑袍没动，也没说话。可就在这时候，他右脚轻轻一挪，踩在一块废石上。
我心头一跳。
坏了。
他要动。
我赶紧挣扎着想爬起来，腿一软，左脚“啪”地踩进一处残灵纹节点。
其实那地方早被我用毒粉泡过，灵纹脆得像干饼，一踩就碎。
“咔！”
一声脆响。
紧接着，三处废石底下“轰”地冒出黑烟，灵气乱窜，大阵红光闪了三下，警报声尖得能刺穿耳膜。
“不好！”林九章脸色变了，“主控节点被触发！阵法要乱了！”
周小川直接跳起来：“是他！一定是他踩的！外门废物懂什么阵法？他就是来搞破坏的！”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灰袍破洞被焦土勾住，撕得更大，露出半截腰。我抖着手，指着黑袍：“不是我……是……是他……那鼠……从他袖子里出来的……”
我说得结巴，眼神慌乱，越像真事儿。
可人越多，话就越不顶用。
林九章一挥手：“封锁阵台！谁也不准走！”
几个外门弟子立刻散开，守住四个角。周小川冲到我面前，阵旗一横：“别装了！你刚才三次嵌玉符都失败，现在又踩节点，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缩着脖子，往后蹭：“我……我只是想躲雷……没想……”
“躲雷？”周小川冷笑，“那你往阵眼边上躲？往废石堆里滚？你是怕雷劈不死你？”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时候说话越多，漏洞越多。
我低头，手悄悄摸到草环，轻轻一按。
三长两短。
那是给噬灵蚓皇的新指令：**“盯住林九章，他快憋不住了。”**
果然，林九章转头就对峰主吼：“张师兄！这阵台不能乱！得先稳住大阵！外敌也好，内鬼也罢，先把灵流压下去！”
峰主没动，剑还指着黑袍：“这人来历不明，袖中藏鼠，明显是冲着大阵来的！必须先拿下！”
“拿下？”林九章声音拔高，“等你拿下他，大阵都炸了！你负得起责？还是我负？还是让掌门来背？！”
两人对上眼，火药味“噌”地冒出来。
周小川急了：“师父！先抓楚昭然！他嫌疑最大！等阵稳了再审那黑袍也不迟！”
我坐在地上，听着他们吵，心里却在数。
一息，两息，三息……
黑袍一直没动。
但他脚下那块废石，边缘开始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啃过。
我知道，噬灵蚓皇的丝已经缠上他鞋底了。
只要他敢跑，丝就会断，一断，地底的震鸣蛊就会炸，到时候别说跑，连站都站不稳。
可就在这时候，黑袍忽然笑了。
不是出声，是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像蛇爬过枯叶。
所有人一愣。
连峰主的剑都顿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抬头。
兜帽被气流掀开一线，露出一双眼睛。
绿的。
不是灵光反照，也不是功法异变，就是纯粹的幽绿，像深潭底下泡了十年的铜钱。
林九章倒抽一口冷气：“妖瞳？！”
周小川吓得后退半步，阵旗都歪了。
我坐在地上，眼皮都没眨。
这眼神，我在万毒窟外围见过。蚀骨步练到第三层的人，眼底会泛绿，因为血里浸了毒蛊，久了就变色。
他果然是那边的。
可他不跑，也不说话，就这么扫了一圈，从林九章到周小川，再到峰主，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一瞬，我后颈一凉。
不是风，是杀意。
他认出我了。
不是认出楚昭然，是认出那个在万毒窟外用草环引蛊、用毒粉画阵的“毒修”。
我赶紧低头，装作被吓傻，手一抖，指甲掐进掌心。
疼，清醒。
这时候不能慌。
我慢慢抬起手，指着黑袍，声音发颤：“他……他不是人……那眼睛……是毒修的……”
周小川一听，更慌了：“毒修？！他想毒杀我们？！”
林九章脸色铁青：“封锁阵台！传讯执法堂！再调三队巡查！”
峰主却突然抬手，剑尖一转，指向我：“你刚才踩的是主控节点，灵纹崩裂是你触发的，现在却想嫁祸于人？”
我心头一紧。
来了。
他怀疑我了。
我张嘴，正要辩，林九章却抢先一步：“张师兄！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大阵还在报警！你要是想等它炸了再查真相，我不拦你！”
峰主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林九章吼回去，“你徒弟说楚昭然是废物，可废物不会引雷！你怀疑黑袍，可黑袍没动过阵纹！倒是楚昭然，三次嵌玉符失败，第四次就踩中节点，你说巧不巧？！”
周小川急了：“师父！不能信他！他就是想搅混水！”
“搅混水？”林九章冷笑，“那你告诉我，刚才那三道雷，是谁引的？是你？还是你师父？还是这位‘高高在上’的黑袍大人？”
没人说话。
空气僵住。
我坐在地上，手悄悄摸到腰间，那里还挂着彩虹晶核——噬灵蚓皇放屁炸出来的护山结界碎片。
我轻轻一捏。
晶核微热。
地底的噬灵蚓皇动了。
它没往上爬，而是往林九章脚边的灵纹节点钻。
我知道他快憋不住了。
他恨我，是因为那三颗哑笑豆。我让他在掌门面前跳了半柱香的舞，他记仇。
可他现在站在我这边，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跟峰主打擂台。
门派里，阵法峰和外门执事堂一直不对付。一个管阵，一个管人，谁也不服谁。
他巴不得峰主出丑。
所以，他不会让我死得太快。
果然，他一挥手：“先稳阵！人一个别放！等执法堂来再审！”
峰主咬牙，还想争，可大阵红光又闪了一下，警报声更尖。
他终于松口：“好！先稳阵！但楚昭然，你给我留在原地！动一下，我废你修为！”
我缩着脖子，点头如捣蒜：“我不动……我不动……”
他冷哼一声，转身去查主阵纹。
林九章盯着我，眼神阴沉：“你也别得意。执法堂一到，有你好看。”
我没吭声，只低头看着手心。
掌纹里，有一道极细的红线，正缓缓移动。
那是噬灵蚓皇的丝，从地底爬上来，缠在我指尖。
它在告诉我：**黑袍要动了。**
我慢慢抬头。
黑袍依旧站着，可他右脚的鞋底，已经离地半寸。
不是后退，是准备前冲。
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林执事。”
林九章回头：“干嘛？”
我指着黑袍：“他鞋底……有东西在爬。”
林九章一愣，顺着我手指看去。
黑袍的鞋底，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如发丝的银线，正往他脚踝缠。
那是噬灵蚓皇的丝。
黑袍终于动了。
他右脚猛地一抬，鞋直接炸开，木屑飞溅。
可丝没断。
反而顺着气流，猛地缠上他小腿。
他低吼一声，左手一扬，掌心飞出一团黑雾，雾里带着腥气，一碰丝线，丝就“滋”地冒烟。
可就在这时候，大阵红光又闪。
“轰！”
一道残雷从天而降，砸在阵台中央。
气浪掀翻周小川，林九章踉跄后退，峰主剑尖一偏。
黑袍被气浪一冲，左肩暴露。
我看见他肩头有个印记。
三道弯线，像蝎子尾巴。
万毒窟内门标记。
我心头一震。
可没等我反应，黑袍猛地抬头，幽绿眼瞳直勾勾盯住我。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沙哑，像砂纸磨骨：“你……不该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