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侧巡线道那个红点还在晃,走得慢,像在等人接头。刚才林三苟被拖走时眼神里闪过的清明,我还记得。那不是真傻,是憋着劲儿想通消息。现在这人,八成就是来收尸的——收他没传出去的情报。
可我不急。
他们爱传话就传,反正每句话都得先过我的耳朵。梦呓蛊的孢子还在空气里飘着,像一层看不见的网,谁开口,谁的心跳频率就自动记下来。我闭着眼,听着外面那些碎语,一条条往脑子里钻。
“……听说西导槽灵脉断了三次,补不上了。”
“峰主都跪那儿半天不动,是不是大阵要废?”
“执法堂刚抓了个杂役,说他是内鬼……可我觉得不对,这种事哪轮得到他动手?”
声音不大,但传得快。几个守在分流阀附近的弟子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有个矮个子甚至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站太近会被塌下来的阵法砸中。
我眼皮动了动。
这不是恐慌,是有人在推。
林三苟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招儿在这儿——放风声,乱人心。等大家自己吓自己,秩序一乱,后面的事就好办了。要么趁机换掉关键节点的人,要么直接逼掌门开库调援兵,把真正的破绽藏在混乱里。
高明是高明,可惜忘了这地方现在归谁管。
我轻轻咳了两声,嗓子里像卡了灰,顺势坐直了些。动作不能太大,得让他们觉得我是撑不住了才动的。
“刚才……是不是有人闯阵被抓了?”我压着嗓子问旁边那个高个执法弟子,声音哑得像三天没喝水。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林三苟,偷拿骨钉,估计得关三天。”
我皱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低声自语:“难怪……我听说前几天东角野猫死的时候,脑壳里爬出来的虫子,就是冲着导槽去的……该不会是他中了什么阴蛊,才乱来的吧?”
话音落,周围几个人顿时停了嘴。
一人脱口而出:“你是说……有人下蛊操控杂役?!”
我没答,只缓缓摇头,眼神故意放空,像是体力不支,又靠回墙角去了。
但这话已经够用了。
之前他们还觉得是技术故障、人为失误,顶多是个管理问题。现在不一样了,一根线从“阵法崩溃”绕到了“外敌入侵”,再顺着滑到“暗中操控”,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开始怀疑身边人了。
恐惧最怕的不是真相,是猜。
你越不说,他们越信。
果然,没过多久,那边又有人低声嘀咕:“你说……会不会还有别的?林三苟只是一个,万一还有人在别的位置埋了东西……”
“你这么一说……昨晚值夜的老李也怪怪的,一直盯着铜管看,问他也不说话。”
“别瞎猜了,老李那是近视。”
“可他以前不近视啊。”
我靠在墙边,嘴角差点翘起来。
行了,火点着了,接下来就得控火候。不能烧得太旺,否则真有人跑路,阵区空了反而麻烦;也不能灭得太早,不然幕后那位还以为我看不出门道。
得让他们怕,但不能怕到逃。
得让他们疑,但不能疑到乱查。
最好,把这股劲儿全引到“看不见的敌人”身上,而不是盯住眼前这个“虚弱病号”。
我借着调整呼吸的功夫,指尖在阵盘凹槽轻轻一划,一道隐符悄无声息地刻进纹路里。这是给噬灵蚓皇的指令——启动彩虹雾膜残余效力,释放微量致幻气息,只作用于听觉感知。
数息后,一个站在分流阀旁的弟子忽然抬头:“你们听……地底……是不是有哭声?”
众人一静。
另一个颤声道:“这不像灵流震动……倒像是……冤魂在喊……”
我猛然睁眼,瞳孔一瞬间转为竖瞳,旋即恢复正常,声音虚弱却清晰:“别……别说了……我师父说过,强行镇压断裂灵脉的人,魂魄会被困在铜管里……永世不得超生……”
全场静了。
连风声都像被掐住了。
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青玉峰上下没人不怕“永世不得超生”,尤其是干阵法这一行的。你修阵,就是在跟天地规则掰手腕,稍有差池,反噬的就是魂。
现在他们不仅怕阵崩,更怕自己会变成地底下那个“喊冤的鬼”。
怕就对了。
怕了才不会乱动。
怕了才会乖乖守岗位,生怕一走,下一个被困的就是自己。
我慢慢闭上眼,像是耗尽了力气,脑袋歪向一边。可意识深处,命格印记正微微发烫,热力图上,三个异常灵压节点已经浮现。
一个在北侧巡线道,还在原地打转;
一个在东角阀口上方,像是在观察;
第三个……在执法队人群里,心跳比正常人慢半拍。
有意思。
原来不止一个棋子。
我舌尖抵了抵牙根,无声下令:噬灵蚓皇,分出三缕触须,分别锁定这三个点,不要惊动,只记录。
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
鱼线刚放,饵才咬钩,急什么。
外面还在低声议论。
“你说……咱们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但我觉得……有人在背后推这事。”
“谁?”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林三苟这种小角色。”
我靠在墙边,灰袍沾尘,脸上依旧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
可我心里清楚,这场戏,早就不是他们在唱了。
我才是那个躲在幕后的提线人。
忽然,北侧那个红点动了。
不再是原地徘徊,而是缓缓转向西侧导槽枢纽,步伐稳定,目标明确。
我右手食指微微一蜷。
来了。
这次不是试探,是正式出手。
我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阵盘上。
那道被我动过的纹路,依旧泛着极淡的暗金。像一道藏在皮下的伤疤,表面愈合,底下却连着神经。
随时能动。
我抬起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收拢。
指尖有点麻,是刚才用蛊王之力留下的后劲。不过没关系,再过一会儿,这股麻劲就会顺着经脉散开,变成一种熟悉的暖意。
那是掌控的感觉。
我忽然想起黑袍修士。
他现在应该也在某个角落盯着吧?等着他的人得手,好顺势发难?
可惜,他的棋子刚出手,就被我按进了泥里。
我不急。
我有的是时间。
等他再派下一个,下下一个。
我全都接着。
反正这大阵,现在是我家。
谁来,都是客。
客随主便。
我靠在墙边,重新闭上眼。
呼吸放慢,肩膀松垮,像个随时会晕过去的病号。
但我的耳朵,一直竖着。
听风,听人,听地底的动静。
忽然,热力图边缘闪了一下。
一个红点,缓缓靠近北侧巡线道。
脚步很轻,走得很慢,像是在等人。
我眼皮没动。
可右手食指,已经悄悄搭上了阵盘边缘。
那根手指,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