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站在十丈外,身后七道灰袍人影静静立着,脸和我们一模一样。空气像是被冻住了,连风都不敢喘。
我脚踝上的触须还在震,那是噬灵蚓皇在地下传讯——地脉里的那股“钓阵之力”退了,但没走干净,像根鱼线沉在水底,随时能拽上来。
我没抬头看那些复制体,先低头盯住阵盘。热力图上,西北七脉的灵流已经切断,备用回路正在运行,蓝光微闪,稳得住。可东枢那边雷符组的能量条还卡在六成半,差一点满充。要是这时候被引爆,半个阵台得炸上天。
就在这时候,阵法峰主开口了:“你熔断得太急。”
我抬眼。
他站在我对面,脸色难看得像吞了只死苍蝇,手搭在判官笔上,指节发白。“东枢还没准备好,你就敢切流?万一他们真攻这边呢?”
我笑了下:“那你刚才拦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他一顿。
我继续说:“你喊‘等等’那三息里,黑袍已经把灵丝钻进主阵眼了。我要是再慢半拍,现在咱们不是在这儿吵架,是在地府排队投胎。”
人群里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我转头扫了一圈:“你们自己算算,从我下令熔断到结界裂开,过了多久?两息都不到。我能反应过来,是因为我一直在等这一招——他不是来破阵的,是来钓鱼的。我们调动灵流去堵他,他就顺着线路反灌进来。高明吧?可再高明,也得有人配合才行。”
我说完,目光慢慢挪到他脸上:“问题是,谁配合的?是你犹豫那三息,还是我果断切流?”
没人说话。
我抬起手,指向复制体群里那个戴圆眼镜的矮个子弟子:“看他的袖口。”
众人顺眼看去。
那复制体穿着整齐,袖子干干净净。
我回头点了点真身:“你左边袖口有补丁,昨天柳长老给你缝的,歪得像个蚯蚓爬。他没有。”
矮个子下意识摸了摸袖子,脸一下子松了下来。
我又说:“这些不是真人,是幻影傀儡,靠偷记忆成像。知道你长什么样,不知道你裤子破了几个洞。所以别慌,只要还记得自己是谁,就不会认错。”
有人点点头,紧张劲儿下去了些。
阵法峰主却冷笑一声:“你说得好听。可炼丹工坊那次‘误杀’,你怎么解释?炉火炸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看着他,慢慢把手从阵盘上抬起来,指尖还有血没擦干净。
“我在哪儿?”我反问,“我在盯着你签的《温控流程令》。”
他眼神闪了一下。
我接着说:“那张令条是你亲手批的吧?导引路线改了三次,最后一次调整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由你门下亲传递话给工坊值守。结果呢?炉火刚凝丹,通风口就灌进一股外来灵压,撞偏了控温栓——这叫‘误杀’?这叫失察。”
我声音不高,但字字砸在地上:“你要查责任,我不拦你。但现在外面站着七个假人,里面呢?有没有一个该负责的人,还在装无辜?”
雷符组那个领头的小伙子哆嗦着举手:“楚……楚师兄,我们当时确实接到通知,说要临时调高半阶火候……署名是……是峰主您的印鉴。”
阵法峰主猛地看向他。
小伙子缩了缩脖子,但没收回话。
我轻轻拍了下阵盘边缘:“听见没?不是我乱说,是流程出了问题。你签的令,别人执行的命。现在锅想甩给我?不好意思,我这肩膀窄,扛不动别人的失误。”
周围几个弟子开始交头接耳。
有人小声说:“难怪那天楚师兄路过时提醒封炉……原来早就发现了。”
还有人嘀咕:“可他也没当场揭发啊。”
我听见了,没反驳,只是低头看了看掌心的血痕,又按回阵盘导槽。命格印记微微发烫,三重隐蛊回路还在运转,地底那根“鱼线”仍连着黑袍脚下,只要他一动,我就知道。
这时候,阵法峰主终于动了。
他往前一步,判官笔抬起,指向我:“即便如此,你也无权擅自熔断防线!调度之权在我,你不请示就行动,已是越权!”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行。”我说,“你现在接手。”
他一愣。
我往后退了半步,双手离开阵盘:“你要指挥,我不拦。西北七脉废了,东枢差两息满充,地底那根线还没收,黑袍就在外头等着我们内乱。你想改流?想调兵?想骂我?都可以。”
我顿了顿,环视一圈:“但谁来替你背这个锅?要是你接过去,下一秒雷符组炸了,阵心崩了,玄牝钥冲出来被人捡走——你担不担得起?”
没人应。
他站在原地,笔尖悬在半空,像根戳不下去的钉子。
我弯腰,捡起刚才摔在地上的护膝,拍了拍灰。这玩意儿是用噬灵蚓皇蜕的皮做的,穿久了有点臭,但我习惯了。
我把它重新系上,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稳。
然后我走回阵盘中央,双手再次放上去。
血渗进导槽,命格印记亮了一瞬。
“不想死的,听我调度。”我说,“现在不是争谁对谁错的时候。是活,还是死。”
我抬头看了眼黑袍。
他还站在那儿,手垂着,影子拉得很长。
七具复制体一动不动。
风忽然停了。
我感觉到脚下的震动变了。
地底那根线……动了。
黑袍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下,像是在称什么。
我眯起眼。
不是攻击。
他在测灵流方向。
他知道我改了回路,正顺着新线路往上爬。
我立刻低声下令:“东枢三人组,准备截流阀!雷符组别充了,立刻切换待爆模式!西阙两人,把备用符堆到第三层——准备诱爆!”
没人问为什么,全都开始动。
阵法峰主站在边上,没再说话。
我盯着热力图,手指贴在导槽边缘,随时准备切断连接。
就在这时,复制体群中那个“我”突然抬起了头。
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嘴角,一点点往上扯。
我也笑了。
你还挺会学。
但我没移开视线。
因为我知道——
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