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底那股烫劲还没散,阵枢上的血纹已经围成个圈,黏糊糊的油膜从池心浮上来,跟陈三槐流的口水一个德行。
墨无涯的手指还悬在佛经上,就差那么一落。
可我不怕了。
怕也没用,不如想想怎么把这锅毒汤,熬成救命药。
我指甲缝里卡着果核渣,掌心一收,粉末顺着血脉往里钻。不是为了控阵,是借血蛊把最后一丝灵流反灌进去——装的,全他妈是装的。
表面上我在死撑阵法,其实早把念头沉到地底去了。
三年前修药池排水渠的时候,我就顺手在偏脉底下埋了个小丹炉。那时候谁也没多问,毕竟我是外门最废的“修补匠”,天天拿着铁锹挖沟没人拦你。
炉子里压着七味净火种,药材也早塞好了:两片褪色的桂花糕纸、半截烧糊的符纸、还有我偷偷藏的三滴雷劫水——都是些没人要的边角料,但配上我那点歪门邪道的手法,正好炼一味“逆命回春散”。
当然,不能让他知道。
我舌尖一顶后槽牙,一道细得看不见的蛊丝滑出喉咙,穿地三尺,直奔丹炉。
丝线触炉的瞬间,火种自燃。
我知道,真正的炼药开始了。
但我得让他以为,我在别的地方忙活。
于是我把手里剩下的果核残渣猛地甩向东南角阵旗,嘴里还喊了声:“封!”
声音不大,但在这种安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场子上,足够刺耳。
那一掷也不是随便扔的。东南角有块老石头,底下埋着一根引灵符,连着我在侧峰搭的假丹炉——就是拿破瓦罐和旧锅凑的,看着像模像样,灵气一冲就能冒烟。
果然,我这边动作刚落,山壁阴影里那只哭唧唧寻宝鼠就咬断了引线。
“轰”一下,侧峰那边腾起一股虚浮的灵气柱,颜色还特意调成了青紫色,一看就是在紧急炼丹。
墨无涯眼皮跳了跳。
他没动,但他手指偏了。
原本稳稳压在佛经上方的指尖,微微往左挪了半寸,目光扫了过去。
就这一瞬。
够了。
我袖子里那截断剑突然发烫,烛九阴的蛇首轻轻颤了下,吐出半缕青铜气缠上我手腕。
它不说人话,也不需要说。
我知道它在笑。
因为它每次觉得“这事能成”,就会给我来这么一下。
现在,真正的丹药已经在地下熔了三分之一,火候正匀。
而他盯着的是个空壳子。
我站在阵枢上没动,脸上也没表情。青紫的伤痕被药池幽光一照,显得更烂了,像个随时会倒下的废物。
可我心里乐得很。
你不是要引爆吗?炸啊。
我巴不得你炸。
等你把所有毒劲、劫力、脏东西全堆进这池子,我再一口吞了它,炼成解药反手拍你脸上——这才叫以毒攻毒。
墨无涯合上了佛经,抱在胸前,嘴角那笑还是挂着,但不像刚才那么笃定了。
他在琢磨。
他在算侧峰那股灵气是真是假。
他不信我会蠢到当众炼药,可他又不敢赌我不是。
所以他迟疑了。
只要迟疑,就是我的机会。
我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裂缝,血纹还在收缩,油膜越聚越厚,池底那东西也快浮上来了。
不急。
让它出来。
我甚至希望它早点露头。
等它整个身子都探上来,我才好把它当柴火烧。
我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沾了点唾沫,抹在阵枢边缘一道旧划痕上。
这是个信号。
地底丹炉的火门会自动调高一成。
同时,噬灵蚓皇在我袖子里轻轻扭了下身子,表示它收到了暗号。
它现在正趴在我后腰位置,草环都没戴,低调得很。等会要是真炸了,它得第一时间喷屁护场——不过这次不是臭鸡蛋味了,我昨晚给它喂了三颗辣萝卜,待会放出来的可是带火劲的“红雾屁”。
能呛死人那种。
墨无涯终于收回了看向侧峰的目光。
他重新盯着我,眼神有点冷。
“楚师弟。”他开口,声音轻得像在念经,“你刚才那一手,挺巧。”
我没吭声,只把左手插进灰袍破洞里,摸了摸藏在里面的毒粉包。
“不过。”他顿了顿,指尖轻敲佛经封面,“巧的人,往往死得更快。”
我还是没说话。
但我右脚悄悄往后挪了半寸,踩住了阵枢背面的一枚凸钮。
那是我三个月前加装的应急开关,用来短接地脉分流。一旦按下,能瞬间抽走药池三成浊气,为炼丹争取最后火候。
但现在还不能按。
得等。
等他彻底相信,他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他笑了笑,又翻开一页佛经。
纸页沙沙响。
远处几座山门的护阵跟着闪了下。
但节奏不对了。
不再是七息一轮,而是乱打。
他在试探。
想看我会不会因为侧峰的动静分神。
可惜,我连眼角都没抖一下。
我就像个傻子,死死盯着药池,仿佛真被那漩涡吸住了魂。
他翻了几页,见我没反应,慢慢合上书。
“你在等什么?”他问。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音哑:“等您动手。”
他眯眼。
“你不拦了?”
“拦不住。”我苦笑,“您这招太狠,我只能等着,看能不能捡点残渣,炼颗保命丹。”
他说:“你以为那边炼的是解药?”
我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敢确定。但我得试试。活着总比死了强,是不是?”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笑了。
这次笑得更深,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你说得对。”他点头,“活着……确实比死了强。”
他抬起手,佛经再次展开。
手指缓缓落下。
我知道,这一指下去,药池就得炸。
可我也知道,地底那炉药,刚好熔到了第七味,差最后三刻就能成型。
不能再等了。
我脚后跟轻轻一压。
“咔。”
凸钮陷了下去。
地脉嗡鸣,池底浊气被强行抽走一截,油膜剧烈晃动,像是被人搅了一棍。
墨无涯的手指,在离纸面半寸处停住。
他皱眉。
我看向他,一脸茫然:“怎么了?”
他没答。
但我知道,他感觉到了。
那一抽,让他的劫力循环断了半拍。
他怀疑了。
我屏住呼吸,手心全是汗。
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啥也不知道”的憨样。
三息。
只要再撑三息,丹药就能凝形。
我慢慢把手从破袍里抽出来,掌心朝上,露出那点果核碎屑。
“您说……”我低声,“我要是现在跑,还能活吗?”
他盯着我,忽然笑了。
“你跑不掉的。”
“我知道。”我点头,“所以我没动。”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了一瞬。
然后,他开口:
“那你告诉我,楚昭然,如果我现在不落这一指——”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你会不会更开心?”
我手指一紧。
话不对劲。
他不该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