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里那东西要出来了,话音还没落完,人已经抽得像条离水的鱼。
我往后退了半步,剑尖仍压着他后颈,但没再往前送。这种时候最怕他一口气断在嘴里,蛊母卡住咽喉,线索也就跟着烂在里面。
柳蝉衣站我边上,藤蔓还缠着那人脚踝,她看了我一眼:“现在怎么办?让他就这么炸开?”
“不急。”我把断剑往地上一插,蹲下来,从怀里摸出那个小玉瓶,“这玩意儿反噬的过程我能控。”
我拧开瓶盖,把里面那点黄水倒进掌心,黏糊糊地抹在自己左手虎口上。皮肤立刻泛起一层薄红,像是被辣过一样。
“你干嘛?”她皱眉。
“试个温。”我说,“温度够了,它才会往外钻。太冷,它缩回去;太热,它爆太快,来不及问话。”
她盯着我看,忽然说:“你以前也这么干过?”
“嗯。”我点头,“七岁那年拿自己试过寄生类蛊虫的逃逸路径,结果三天说不出话,大师兄以为我哑了,给我写了整整一本‘如何用手语表达想吃饭’。”
她嘴角抽了一下,没笑出来。
我低头看手里那滩液体,已经开始冒细泡,说明活性还在。我重新塞好瓶子,抬头看了看这石室四周——墙角有通风口,地上歪着油灯,还有那块滚远的干馍。
“他不是随便选的地方。”我说。
“什么意思?”
“饿成这样还能忍到这儿才吃,说明他知道这里有补给点。而且通风道的位置……”我站起来,走到墙边,伸手探进风口,“手指能碰到灰,但没有蜘蛛网,最近有人动过。”
柳蝉衣走过来:“你是说,这是条逃生路线?”
“不止。”我冷笑,“是固定路线。执法堂外围据点用的暗令,癸位三岔口焚香引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噬虫追人时咬回来的一块破令牌上的字。”
她愣了下:“你还留着?”
“当然。”我拍拍腰间,“就缝在内袍第二层,用来垫屁股都比扔了好。”
她翻了个白眼。
我回头看向地上那人,他已经不抽了,但呼吸越来越浅,脖子上的肉瘤鼓得发亮,表皮裂开一道缝,黑血正慢慢渗出来。
“再拖下去他就真废了。”我说,“得让他自己开口。”
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把玉瓶晃了晃,让他听见里面的液体晃动声。
“听着。”我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等它自己爬出来,然后我把你绑在路边,让路过的野狗叼走当零食;二是你现在告诉我,谁让你在青玉峰下种心蛊的?仪式要干什么?说完,我给你一颗止痛丹,还能保住半条命。”
他喘着气,眼睛半睁,嘴唇动了动。
我没催。
过了几秒,他嘶了一声:“……你说对了。归寂阵……不是传送阵。”
我挑眉:“所以你是真打算跑?”
“不是跑。”他咳出一口黑痰,“是去下一个接应点。可你封了主道,我就只能走侧管——那是死路,只有通风,没出口。”
我笑了:“那你运气不好,碰上我这个记得杂碎情报的记仇鬼。”
他没回,只是抬眼看着我:“你早知道我会走这儿?”
“我不是早知道。”我指了指耳垂上的铜铃,“是你一路滴血,怨气带路。再加上你脚印偏右,说明左臂失衡,本能避重就轻;地上霉味淡,说明风是从那边来的——综合起来,答案就一个。”
柳蝉衣在旁边听得直点头:“所以他刚才是装着往深处逃,其实只想找个补给点苟住?”
“对。”我说,“可惜他忘了,受伤的人最怕饿,一吃东西就会暴露位置。”
那人闭上眼,像是放弃了挣扎。
我以为他要交代,结果他突然说:“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
我眯眼:“那就让我长点见识。”
他喉咙动了动,肉瘤又抽了一下,疼得他浑身一颤。
“心蛊……不是我们种的。”他说,“是你们掌门……亲手放进青玉峰地脉的。”
我和柳蝉衣同时一愣。
“不可能。”她说,“掌门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冷笑,“每月十五,他用你的血画阵,你以为是在镇压佛性?那是喂养仪式!你们楚昭然的血,是启动轮回印的引子——三千修士精血共鸣,才能唤醒仙帝遗迹里的东西。”
我脑中猛地闪过什么。
每年祭天,峰主醉醺醺拉我去画阵,说是例行公事。可每次画完,我都头晕得厉害,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神识。
而墨无涯策划的仙帝遗迹争夺战……报名人数,刚好三千整。
“所以执法堂也是棋子?”我问。
“都是。”他喘着,“真正下令的……是藏在灵台里的残念。那天你看见的符纸图腾……和掌门丹炉里的一样,因为那就是同一个封印——他在炼的不是丹,是替身。”
我心跳快了一拍。
难怪那天偷看时,那颗血红色的丹药会微微跳动,像有心跳。
“你们以为在救人,在破局。”他声音越来越弱,“其实……每一步都在推进仪式完成。”
我盯着他,脑子里飞快过着所有线索——
心蛊诱发混乱,培元丹加剧躁动,诵经声引导集体意识,掌门用我的血维持阵法运转……一切环环相扣。
这不是阴谋。
这是计划。
他们不需要强迫我们做什么,只要让我们“自发”行动,就能一步步走进圈套。
我缓缓站起身。
柳蝉衣看我脸色不对:“你还好吗?”
“还好。”我活动了下手腕,“就是觉得,咱们之前太客气了。”
她一怔:“你要干嘛?”
“既然他们是等着我们推进仪式。”我弯腰拔起断剑,顺手把玉瓶塞进怀里,“那我们就改写剧本。”
我转身走向通风口,伸手一扯,整块铁栅栏被拽了下来,露出后面黑漆漆的管道。
“这条道通哪儿?”她问。
“不知道。”我掏出火折子点亮,往里照了照,“但既然能补给,就一定连着基地核心。而且……”
我摸了摸壁面,指尖带回一点灰。
“这灰里掺了香灰,和归寂阵启动时的味道一样。他们用这个标记路线,说明经常走。”
柳蝉衣扶着昏迷的俘虏:“你就这么进去?不怕是陷阱?”
“怕啊。”我咧嘴一笑,“但我更怕等他们把仪式搞完了再来收拾我。”
她叹了口气,把人往肩上一扛:“行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陪你疯。”
我们一前一后钻进通风管,爬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前方出现微光。
我停下,做了个手势。
她点头,藤蔓无声滑出袖口,贴着管壁探向前方。
片刻后,她凑近我耳边:“下面是个大厅,有三个人守着一台青铜钟,钟面上刻着轮回印。”
我眯眼。
轮回印需要三千精血催动,可现在才几百人入局,差得远。
除非……
“那钟不是终点。”我说,“是中转站。他们在用少量精血模拟共鸣频率,提前校准仪式参数。”
她倒吸一口气:“你是说,他们已经在测试了?”
“不然呢?”我冷笑,“你以为那么多弟子突然发狂伤人,真是意外?那是实验数据。”
我收回火折子,黑暗中眨了下眼,竖瞳悄然开启。
视野里,通风管下方的地砖有细微灵流波动,呈环形排列,是个大型阵法的边缘节点。
只要顺着这个方向走,一定能找到主控阵眼。
我正准备继续前进,忽然感觉怀里玉瓶震了一下。
低头一看,瓶身竟有些发烫。
我拧开一看,里面剩下的黄水正在沸腾,表面浮起一层诡异的膜,像是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
“糟了。”我说。
“怎么?”
“这分泌物里还活着一只次级蛊母。”我迅速把瓶口朝下,往地上倒,“它感应到了本体快死了,准备逃逸。”
液体刚落地,那团膜就“啪”地弹起,变成一条细如发丝的黑线,嗖地往通风管深处射去。
我反应快,一剑横扫,剑风把它劈成两截。两截尸体落在地上,扭了几下就不动了。
“它要去报信。”柳蝉衣脸色变了。
“不用去了。”我收剑入鞘,“我知道路了。”
我指着前方:“刚才那东西逃跑的方向,一定是最近的中枢节点。它们本能找最强的宿主。”
她看着我:“你打算直接杀进去?”
“不。”我摇头,“我要让他们自己开门。”
“怎么说?”
我从怀里摸出那半片符纸残片,举到眼前。
和掌门丹炉里的一模一样。
如果这是封印纹路,那破解它的钥匙,或许就在青玉峰藏书阁底层那本《童子功》里——峰主当年特意留给我看的,不可能只是普通入门功法。
我攥紧符纸,低声说:“让他们以为仪式快成了,自然会松懈。”
柳蝉衣看着我:“你又要装傻?”
“这次不是装。”我笑了笑,“是让他们以为我在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