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笑僵住了。
就在这时,她陷在泥里的左腿突然抽搐了一下。
不是她控制的。
是皮下的紫斑在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拱。
我盯着那块鼓起的皮肤,指节不自觉地扣紧了断剑。千尸蜕皮蛊已经开始啃她的肉,按理说不该有外力干扰——除非……有人在外面动了阵眼。
地面震了一下。
不是毒脉的节奏,太乱,像有人在原地蹦跶。
紧接着,一股淡粉色的雾从密毒区边缘飘了进来,轻飘飘的,跟炊烟似的,还带着点甜腻味儿。
我眼皮一跳。
这味儿不对。
醉梦膏是苦的,融筋散是酸的,腐心铃是臭的,哪来的甜?
“谁?”我低喝一声,声音压得极低,怕惊动花倾城,也怕惊动那个不知死活往里闯的蠢货。
没人应。
但那粉雾越来越浓,像是被什么推着,缓缓向中心聚拢。原本稳定的毒气层开始翻涌,像是锅煮沸的粥。
我猛地抬脚,三下轻碾。
地底传来回应——噬灵蚓皇醒了,正贴着土层往下沉,准备拉隔离带。
可它刚动,那粉雾突然“啪”地炸开一点光,像是符纸烧完的灰烬。
我脑子“嗡”了一声。
符?
火云宗的清洁符?
我顺着雾气来路望去,只见密毒区东侧裂口处,一个穿着红袍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张黄纸,一脸认真地往地上贴。
他一边贴一边嘀咕:“脏死了脏死了,这泥巴都长毛了!”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赵日天?!
这小子怎么又来了?上回送我七张爆炸符当生辰礼,炸得藏书阁三个月不敢点灯,我还以为他被他爹关禁闭了,结果现在跑这儿来搞卫生?
他完全没察觉我已经盯上他,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纸,一张接一张往地上拍,嘴里还念念有词:“除秽、净尘、驱邪、清瘴、灭菌、去霉、防潮、防虫、防老鼠……哎哟这张怎么没反应?是不是过期了?”
我牙根发酸。
这家伙随身带三十张清洁符也就算了,居然还分功能?!
更离谱的是,他每贴一张,那粉雾就浓一分,空中开始浮起点点晶光,像是糖霜撒在雾里,越聚越多。
我瞳孔一缩。
逆蚀晶雾。
净化灵力和复合毒素混合,催化出的变异毒种。原本是内侵经脉的毒,现在反了过来,专腐蚀体外物质——衣服、武器、皮肤,全都能被它啃穿。
要是在这里爆开,别说花倾城,连我也得被剥一层皮。
我咬破指尖,三道血印甩出去,封禁阵瞬间成型。烛九阴的蛇头在我肩上轻轻晃了晃,倒着吐出几个字:“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知道它想说啥。
再不动手,大家都得交代在这儿。
我抬脚往前走,刚迈出两步,赵日天又掏出了最后一张符。
金边红纹,上面画着九重莲花,灵光流转。
九重净尘符。
能清空方圆十丈一切污秽的高阶符箓,一旦激发,灵力爆发强度堪比小型雷劫。
我脚步一顿。
这玩意要是烧起来,等于在毒罐子里扔了个火折子。
我立刻改走为滑,装作脚下打滑,整个人往前一扑,实则借势贴近他身后。左手精准扣住他手腕经脉,右手两指夹住符纸边缘,硬生生把那张符从他指尖抽了出来。
赵日天愣住,转头看我,眼睛瞪得像铜铃:“楚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哎你别抢我符啊,这可是师父亲手画的!”
我没理他,把符纸塞进袖子里,低声问:“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他挠头:“呃……好像是。我本来想去西边支援执法堂的,结果路上看见一堆黑气,想着太脏了得清理一下,就顺手贴了几张符,然后……然后就不知道怎么走到这儿了。”
我沉默两秒,抬头看了眼天上越聚越厚的粉雾团。
顺手?
你顺手能把战场核心当茅房打扫?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把他脑袋按进泥里的冲动,只冷冷道:“你再敢烧一张符,我就把你塞进千尸蜕皮蛊刚剥完的皮囊里当填充物。”
赵日天脸色唰地白了。
他当然知道千尸蜕皮蛊是什么玩意——半年前他亲眼见过一个倒霉蛋被剥得只剩一层皮膜,还在地上爬了三天才断气。
他嘴唇哆嗦:“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不下去那么脏……你看这地,紫一块黑一块的,还有泡,跟烂茄子似的……”
我懒得听他解释,抬手一招,噬灵蚓皇从地底钻出半截身子,张嘴就把赵日天怀里剩下的符纸全吞了进去。那肉粉色的蠕虫打了个嗝,头顶草环晃了晃,似乎还挺满意这顿“点心”。
赵日天心疼得直抽抽:“那是我攒了三年的清洁符啊!”
“留着也是炸死自己。”我收回手,瞥了他一眼,“坐下,别动。”
他乖乖坐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石板上,缩着脖子,活像只被拔了毛的鸡。袖子里那只哭唧唧寻宝鼠探出头来,冲我吱了一声,又飞快钻回去。
我转身回到高处,断剑拄地,目光扫过空中那团粉雾。
晶粒已经凝成拳头大小的团块,悬浮不动,像是在等一个引爆的契机。
地底的噬灵蚓皇仍在布隔离带,彩虹晶核粉末缓缓升起,与空气中的灵能粒子中和,暂时稳住了局势。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那团粉雾里藏着的东西,比我预想的更麻烦。
花倾城还在泥里挣扎,左腿的紫斑越扩越大,皮肤表面开始出现细密裂纹,像是瓷器上的冰裂纹。她咬着牙,没叫,但额角全是冷汗。
她察觉到了异样。
抬头看向那团粉雾,眼神变了。
她认出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毒气变异。
这是“净毒反噬”——万毒窟古籍里提过一次的禁忌现象:当极致的净化之力遇上极致的污秽之毒,两者相撞,会催生出一种全新的生命体。
不是蛊,不是妖,也不是鬼。
是一种靠“矛盾”活着的东西。
我盯着那团粉雾,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断剑的缺口。
十年前我在乱葬岗试毒的时候,曾经不小心让三种剧毒混在一起,结果那天晚上,雾里长出了会走路的眼睛。
后来我把它炖了,味道有点腥。
但现在这一团,比那次还邪门。
赵日天在后面小声嘀咕:“楚师兄,要不……我再贴张‘防霉’符试试?我觉得这边角落还有点潮。”
我回头,眼神一冷。
他立刻缩脖子:“当我没说。”
我收回视线,正要再调噬灵蚓皇加深隔离层,忽然——
那团粉雾动了。
不是飘,是扭。
像是一团被拧紧的湿布,突然被人松了手。
它缓缓旋转起来,晶粒彼此碰撞,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然后,一颗晶粒脱离了主体,轻轻飘了下来。
落在花倾城的肩头。
她浑身一僵。
那颗晶粒接触她皮肤的瞬间,无声融化,渗入衣料。
下一秒,她整条右臂的衣袖,从内到外,寸寸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