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蝉衣喘得比我狠,鼻角渗了点红,她拿袖子一抹,转头看我:“你还剩几招?别告诉我下一招是放个屁把它们熏走。”
“那是噬灵蚓皇的活。”我低声回,“我顶多哭一场——可惜咱俩都知道,我连眼眶都干得能种蛊。”
她没笑,只是抬手又把银针往耳后扎深了一分。我知道她在撑,真气快见底了,短笛刚才那一哆嗦,差点把她自己震趴下。
我也好不到哪去。红痣还在烫,但不敢动。一动就是挑衅,这帮东西认的是血脉,不是人。刚才那一嗓子“王临”,听着威风,其实跟门口贴“此屋有狗”差不多——吓得住贼,也惹来更多贼。
我慢慢松开剑柄,手滑进腰带夹层,摸出最后半袋果核粉。袋子破了个角,粉末漏了一路,现在剩的还不够塞牙缝。我掂了掂,心里盘算:光靠这个炸一次闪光,顶多三息。三息内要是没动静,咱们就得变成墙上壁画。
“你还能吹三声?”我问她。
“两声半。”她咬着牙,“第三声可能把自己吹吐血。”
“够了。”我把粉倒进左手,右手抠了抠眼尾,“我给你引子,你给刀尖。不杀,只疼。”
她眯眼:“你打算怎么疼它?”
我没答,指甲轻轻一划,从指尖挤出一滴血,混着果核粉搓成个小泥丸,然后朝岩壁血印边缘一弹。
啪。
血点撞上去的瞬间,整块石面像是被火燎了纸,金纹“唰”地荡开一圈涟漪。头顶窸窣声猛地一顿,几只毒物触须抽搐,往后缩了寸许。
“你看。”我咧嘴,“它们怕的不是我,是这印记。只要血对,谁来都一样。”
“所以你是拿自己当钥匙串使?”她冷笑。
“聪明人不用我说第二遍。”我抹了把嘴角,“待会我往左边撒粉,你盯着右边。等光炸起来,立刻吹最尖那一音——不是给它们听的,是钻脑子的。”
她点头,短笛已经滑到指间。
我活动了下手腕,膝盖一弯,突然把整袋粉全甩向左侧空地!
粉末腾起,遇湿即燃。
“轰”一声,白光炸裂,噼啪乱响,跟过年摔炮似的。可这次它们早有防备,复眼只是眨了眨,没失焦,也没缩脑袋。
坏了。
我心刚沉下去,就看见柳蝉衣嘴唇一抿,短笛骤响——不是长音,是三个短促到几乎叠在一起的颤音,像锥子凿石头,一声比一声狠。
顶上那只红斑统领猛地一抖,口器张开,露出里面一圈锯齿状的肉环。其他几只也开始抽搐,复眼泛红,有两只甚至互相缠住,像是神经错乱了。
机会!
我反手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血印正中。
“着!”
金光暴涨,整面岩壁像是活了过来,符文层层点亮,嗡鸣声顺着地面爬上来,震得脚底发麻。噬灵蚓皇在我腰带上“嗷”了一声——虽然它没嘴——草环“啪”地炸出一圈彩虹光晕,护罩瞬间回弹,薄是薄了点,好歹没碎。
“走!”我一把拽起柳蝉衣胳膊,贴墙就蹿。
我们几乎是贴着地面窜过去的。头顶丝线垂下来几根,刚要缠人,碰到护罩边缘“滋”地冒烟,立马缩回去。那只红斑统领还想拦,被金光扫到前肢,当场打了个摆子,差点从岩缝里栽下来。
十丈距离,跑得像十年。
直到拐过一道弯,我才敢停下,背靠石壁滑坐下来。柳蝉衣挨着我,胸口起伏得厉害,一只手还死死攥着短笛。
“没追。”她喘着说。
“不敢。”我抬头看了眼来路,“血印是界碑,过了线它们就得掉命。”
她侧头看我:“所以刚才那一下,是你故意激它的?”
“不然呢?”我擦了把脸,“等它们轮班换岗,咱们站都站不稳。”
她说不出话了,大概觉得我这招太损——拿自己的血当雷符使,跟割肉喂狼没区别。
我低头看了看掌心,伤口早合了,但血还在渗。这地方邪门,流出来的血不落地,反而在皮肤上打转,像有东西在吸。
“你说……”她忽然开口,“它们守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我摇头,“但肯定不是门。”
“不是门?”
“是门槛。”我摸了摸眼尾红痣,“它们不拦人进去,拦的是‘不对的人’。咱们能过来,不是因为我们强,是因为——”我顿了顿,“咱们过了审。”
她皱眉。
“想想刚才。”我说,“它们一开始想杀我们,后来听见‘王临’,停了。再后来我流血激活铭文,它们退了。这不是战斗,是验证流程。”
她眼神变了:“你是说……这整个甬道,是个验身阵?”
“差不多。”我苦笑,“进门要刷脸,它们这儿是刷血。”
她沉默片刻,忽然冷笑:“那你岂不是VIp通道常客?”
“问题是。”我盯着前方幽暗,“谁给我办的卡?”
话音落,远处传来一阵极轻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爬行。地面微颤,节奏稳定,不快不慢,像是……走路。
我和柳蝉衣同时闭嘴。
那声音走近一段,又停了。
接着,前方黑暗中,浮起两点暗红色的光,不高,离地约莫三尺,像是眼睛,又不像。
我没动,手却慢慢滑向断剑。
柳蝉衣也察觉了,手指无声扣住袖中银针。
两点红光停在那里,不动,也不逼近。过了几息,缓缓下沉,像是跪了下去。
然后,没了。
连气息都消失了。
“这是……”她低声道。
“不知道。”我嗓音压得极低,“但我觉得,刚才那群蜘蛛蚕宝宝,可能只是保安。”
她没回话,但我感觉她肩膀绷紧了。
我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还能走。断剑握在手里,剑柄沾了血,有点滑,我用袖子擦了擦。
“继续?”她问。
“退回去更麻烦。”我说,“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多出一堵墙?”
她哼了声:“你就爱往前拱,跟蛆似的。”
“谢谢夸奖。”我往前迈了一步。
地面还是凉的,空气里那股腐香淡了些,但没散。走着走着,我发现墙上多了些刻痕,不是铭文,更像是抓出来的——五道并列的深沟,间距刚好够一只手按上去。
我伸手比了比,大小跟我手掌一致。
“有意思。”我说。
“别碰!”她一把拦住我。
“我不傻。”我缩手,“但你说,如果这是留给我的,为什么偏偏在这儿?”
她没答。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沉。
地板陷下去半寸。
“糟。”我立刻后撤。
可晚了。
头顶“咔”地一声轻响,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拳头大的孔洞。一滴液体从中渗出,缓慢凝聚,最终坠落。
啪。
砸在我肩头,顺着灰袍往下淌。
我闻到了一股味——不是毒,不是血,是奶。
温的。
柳蝉衣脸色变了:“这是……哺魂乳?传说中只有初代蛊王才会分泌的东西,用来喂养本命蛊……”
我抬起手,沾了点那液体,抹在指尖闻了闻。
确实像奶,但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
“没人喂我喝过这个。”我低声说,“但我小时候,梦里总有个影子,在喂我吃东西。”
她看着我,没说话。
我抬头望着那个孔洞,石板正在缓缓闭合。
就在最后一瞬,我仿佛看见里面有一只手,苍白,修长,指节分明——和我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