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蝉衣站在我旁边,呼吸声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她忽然伸手,在我肩上一抹,指尖沾了点那玩意儿,凑到鼻尖闻了一下,眉头立刻拧成疙瘩。
“不是幻觉。”她说,“这真是哺魂乳。传说里只有初代蛊王才能分泌的东西,用来喂养本命蛊……可你明明是被人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哪来的初代血脉?”
我没吭声,只觉得眼尾那颗红痣有点发烫,像是被人隔着皮肉点了根火柴。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果核袋,破口还在漏粉,但刚才那滴乳液渗进皮肤后,掌心竟浮出几道金线,跟墙上的铭文一个路子。我试着把手指按在前方石门上,一道微光顺着指缝爬上去,门缝里“咔”地响了一声。
“它认我。”我说。
“不是认你。”她冷笑,“是认你流的血和这玩意儿混在一起的味道。”
话音刚落,石门自己裂开一道缝,冷风扑出来,带着股陈年药渣的味儿。里面黑得看不见底,但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等我们进去——不是活物的那种等,更像是……老房子等着主人回来看看。
我往前迈了一步,腿还有点软,但这次没摔。上次摔是为了躲暗器,这次要是摔了,纯属吓的。
柳蝉衣跟上来,袖子里银针卡得咯吱响。“你要真怕,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她嘴上这么说,脚可没动。
“回头?”我嗤了一声,“后面那群蜘蛛蚕都还没散呢,你以为它们是保安轮班?那是监工,专盯逃工的。”
她没笑,但我听见她咬牙的声音。
门内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密室,四面墙刻满了图腾,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正对门口的墙上有个凹槽,形状像人头,底下堆着几块碎骨,颜色发黄,看着年头比掌门的裤衩还久。
我走近几步,发现地上也有痕迹——一圈脚印,小号的,赤足,泥巴都没擦干净。最后一个脚印停在凹槽前,再往后,没了。
“有人来过。”我说。
“不是‘来过’。”她蹲下身,手指蹭了蹭脚印边缘,“是被抱过来的。你看这重心偏移,左脚深右脚浅,说明身体被人托着。”
我喉咙一紧。
她抬头看我:“你小时候多大?七岁?八岁?”
“五岁就醒了。”我摸了摸眼尾,“被毒寡妇咬的。”
她没接话,起身走到左边那面墙,指尖划过一道刻痕:“这儿写着‘虺篆’,残了大半,只能认出几个字——‘血契’、‘断劫’、‘饲主’……还有个词反复出现:‘归位’。”
我走过去,正要细看,突然感觉掌心一热。低头一看,刚才残留的哺魂乳顺着血管往手腕爬,形成一条细细的金线,直指墙上一幅图。
那图画了个戴冠的人,披着长袍,手里捧着个碗,碗里冒着白气。他站在一座山门前,背后雷云滚滚。最怪的是,他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只眼睛——眼尾有颗红痣。
跟我一模一样。
“这谁?”柳蝉衣问。
“不知道。”我声音有点哑,“但我梦里见过这座门。”
她转头看我:“你说你五岁才醒,之前的事全不记得。”
“是不记得。”我盯着那幅图,“可我总梦见有人喂我喝东西,烫的,甜的,喝完肚子像烧起来。每次醒来,嘴里都有股奶腥味。”
她眼神变了。
我伸手去碰那幅图,指尖刚触到墙面,整间屋子“嗡”地一震。墙上的金纹全亮了,像被点燃的香火线,一路烧到天花板。地面微微颤动,不是地震,是某种节奏,像心跳。
“别碰!”她一把拽我手腕。
“晚了。”我抽不开手,感觉那层石头在吸我的血,掌心裂开一道口子,血直接渗进壁画里。
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我在一间石屋里。很小,四面都是青岩,角落堆着干草。外面打雷,雨点砸在屋顶上噼啪响。屋中央摆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只陶碗,热气腾腾。
一个背影站在桌边,穿白衣,身形清瘦,右手端着碗,左手轻轻晃着。他没回头,但我看得见他袖口沾了点红——像是刚割过手。
门开了条缝,有人抱着个孩子进来。那孩子裹在破布里,脸朝外,满脸通红,嘴里哼哼唧唧。
我认出来了。
那是我。
五岁前的我。
白衣人转身接过孩子,动作很轻。他把碗凑到我嘴边,低声说:“喝吧,命格归位了。”
我看见自己的小手抓住碗沿,咕咚咕咚喝下去,脸上全是汗,眼睛却闭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昏迷。
镜头一转,墙上多了行字:**十七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命格归位**。
画面开始抖,像是快撑不住了。最后那一秒,白衣人终于侧了下脸——我没看清五官,只看到他眼尾,有一颗红痣。
跟我一样的位置。
“砰!”
我猛地抽手,整个人往后倒退两步,撞在墙上。额头冒汗,嘴里发苦,像是刚吐完胆汁。
柳蝉衣扶住我胳膊,脸色比我还不好看。
“你看到了?”她问。
我点头,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谁把你送回去的?”她声音压得很低,“不是青玉峰主捡的你?”
“他说是醉酒路过。”我喘了口气,“可那天根本没下雨,乱葬岗的地都是干的……没人会半夜闲逛到那种地方。”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把我领口往下扯了扯。
“你锁骨这儿,有道疤。”她说,“小时候就有?”
我摸了摸,一道细长的印子,早忘了怎么来的。
“像符印。”她松手,“被人刻的。”
我靠着墙,慢慢滑坐下来,手里还攥着那个破果核袋。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把袋子染红了一角。
原来我不是被捡回来的。
我是被送回来的。
送到一个早就安排好的地方,穿上灰袍,装傻十年,挨打三百多次,就为了今天能站在这扇门前,让墙上的字亮起来。
柳蝉衣站在我面前,没说话,只是把一根银针重新卡回耳后。
“你还信你是意外闯进来的吗?”她问。
我没答。
因为这时候,密室最里面的那面墙,突然“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缝。
一道光透出来。
乳白色的,温温的。
像是刚从谁手里端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