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蝉衣盯着我看,眼神像在问:你还打算装傻到什么时候?
我咧嘴笑了笑,把手指抬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不是血。”
“是铁浆。”我说,“活的。”
她没接话,但手已经摸到了毒囊口子上,指节绷得有点紧。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才那一声“哒”,不是蚁卵在敲壳,是有人在回应。而这一滴从石缝里渗出来的“铁浆”,说明底下那玩意儿不仅醒了,还伸了只手出来打招呼。
这不正常。陨铁不该有脉搏,更不该会流血一样的东西。
但眼下更不正常的,是幻阵里的那位仁兄。
他还在蹲着,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哭得快断气了。可我透过蛊群传回来的画面看得清楚——他眼角根本没湿,呼吸平稳,心跳压根没乱。
装的。
执法堂的人,谁不知道墨无涯教他们第一课就是:**别让人看出你在怕**。
我慢慢蹲下来,离地面近了点,耳朵贴着石头,听了一会儿。
地底安静得很,只有蚁卵那边还在缓缓吸收气息,银光一圈圈荡开。可再往深处,那三条扎进岩层的银丝……它们动了。
不是震动,是**缩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我猛地抬头,看向柳蝉衣:“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瞳孔一缩。
我点头:“还有后手,就在附近,可能已经进了蚁道。”
话音刚落,幻阵里那人忽然抬起头,嘴角抽了抽,笑了。
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是那种……看到熟人时,忍不住露出来的笑。
我心头一沉。
糟了,他认出幻境了。
我立马掐诀,七只幼蛊同时发力,梦魇丝加压,千坟夜哭图瞬间切换成第二重幻象——乱葬岗暴雨夜,棺材盖自己打开了,里面爬出来的不是死人,是一排穿着执法堂制服的活尸,齐刷刷朝他走来。
他身子一抖,这次是真的抖了。
“说吧。”我靠在断岩上,声音懒洋洋的,“你们首座派你来,到底想干什么?”
他没吭声,但手指抠地的动作停了。
我知道他在权衡——不说,幻境会一直升级,直到把他逼疯;说了,回去也得被墨无涯扒皮。
所以我又补了一句:“你猜我现在最想知道什么?不是你怎么进来的,也不是你带了多少人,而是……你们首座,怕不怕铁会哭?”
他猛地抬头,眼珠子瞪大了一圈。
成了。
我继续道:“你们要毁掉的东西,叫‘噬魂混析根’对吧?可它还没长出来,就被你们盯上了。说明你们知道它能成器,也知道一旦成器,仙帝遗迹开启的时候,没人拦得住它。”
他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嗓音沙哑:“……首座说,那不是器,是钥匙。打开锁的钥匙,也是放鬼的钥匙。”
“什么鬼?”我问。
“天道以前封印过一次。”他喘了口气,“这次要是再让它醒,整个修真界都得陪葬。”
我笑了:“所以你们宁可毁了它,也不让别人碰?”
他点头,又摇头:“不是毁……是换。用别的东西代替它,骗过遗迹的感应。”
“什么东西?”我追问。
他刚要张嘴,突然整个人一僵,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我立刻反应过来——**追踪反噬**。
墨无涯在他身上留了后招,一旦泄露机密,立刻触发神识灼烧。
我抬手就是一道蛊丝甩过去,缠住他手腕,顺着经脉钻进去,三秒内找到那团正在燃烧的符印,一口咬碎。
他闷哼一声,吐出半口黑血。
“现在安全了。”我把蛊丝收回来,舔了舔指尖,“那替代品是什么?”
他喘着气,眼神涣散:“……是人。一个能承载陨铁意志的人。首座找了很久,最近才确定目标。”
“谁?”我问。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扯了扯:“你认识。他说,那个人……从小就爱吃果核。”
我心头一震。
但他没再说下去,脑袋一歪,晕过去了。
柳蝉衣走过来,皱眉:“信不信他的话?”
“一半。”我站起身,拍了拍灰,“墨无涯确实想毁掉噬魂混析根,但他真正的目的,是换一个容器。问题是,谁当这个容器,他自己说了不算。”
她眯眼:“你觉得是他想借刀杀人?”
“不。”我摇头,“他是想借尸还魂。”
说完,我转身走到阵眼旁,从怀里摸出一瓶“迷心露”,拧开盖子,倒了一滴进他嘴里。这药能让人的记忆错乱,把假的当成真的记一辈子。
然后我结印,掌心浮出一道虚影——一个满脸惊惶、瘸着腿的“楚昭然”,跌跌撞撞从岩洞口跑出去,边跑边喊:“快走!蚁卵要炸了!封印撑不住了!”
那幻影一路奔向废弃墓道,最后消失在拐角。
“搞定。”我收手,“等他醒来,会以为自己逃出来了,还会带着这个消息回去报信。”
柳蝉衣看着我:“你不担心他会发现是假的?”
“发现不了。”我笑,“人在慌的时候,只会记住自己愿意信的。”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闭脉砂递给我。
我接过,蹲到石缝前,把砂子撒了一圈。黑色细砂遇铁浆即凝,形成一道薄薄的膜,隔绝了那股甜腥味。
做完这些,我摘下腰间的小果核袋,翻了翻,只剩最后一块。
我把它塞嘴里,咔地咬碎。
瞳孔一缩,视野瞬间变样。
地下脉络重新铺开,蚁卵依旧在吸,三条银丝深入岩层,末端连着一个模糊的光点——像是某种阵法的核心。
而且……
我眯起眼。
那光点的形状,怎么看着这么像一把剑?
“走。”我拉住柳蝉衣手腕,“别碰地,也别踩裂缝边缘。底下那东西,已经开始学我们布阵了。”
她点头,跟在我身后。
我们贴着侧壁,沿着一条狭窄的岔道往里走。这条道原本不在地图上,是我前几天让幼蛊偷偷啃出来的。
越往里,空气越闷,脚下的石头也开始发软,像是踩在某种生物的皮肤上。
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前面出现一道斜坡,坡底有个小洞口,仅容一人通过。
我停下,伸手探了探洞壁。
凉的,但有弹性,像是冻过的肉。
“有意思。”我说,“这地方以前不是石头,是活物的壳。”
柳蝉衣皱眉:“你是说……这里曾经是某个大妖的巢?”
“说不定还是陨铁自己造的。”我摸出一块染血的果核碎片,塞进洞口旁边的土里,“日后好找。”
她看着我:“你不打算回头看看那个暗探?”
“看什么?”我笑,“他已经不是威胁了。真正该担心的,是那个能吃下陨铁意志的人。”
“你觉得是谁?”她问。
我正要开口,忽然感觉脚下一颤。
不是震动,是**收缩**。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吞了口气。
我低头,看见自己鞋底沾了一点铁浆,正缓缓往里缩,像是被吸进去。
柳蝉衣也感觉到了,猛地拽我一把:“退!”
我们往后跳开两步,斜坡上的洞口忽然塌了一块,露出里面漆黑的空间。
一股热风冲了出来,带着铁锈和焦糖混合的味道。
我站在原地,没动。
因为我听见了。
从那黑洞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哒。
像指甲轻轻敲了下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