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蝉衣刚问完那句“那是什么”,我嘴里果核还没嚼完,脚底就猛地一震。
不是雷劫那种闷响,是地底下有东西在撞门,一下比一下狠。护山结界的光膜直接抖成了筛子,东南风眼那边的灵流炸开一道裂口,黑气混着铁锈味冲天而起——不对,不是铁锈,是剑气氧化了百年才有的腥。
我瞳孔一缩,竖纹瞬间撑满眼眶。
腰带自己绷了起来,五彩光浪哗地铺开,把前排几个站得近的弟子全裹了进去。柳蝉衣被推得后退两步,差点踩到顾长风的剑鞘。
“别撒枯心霜!”我嗓子压得低,“现在动手,咱们仨都得成烤串。”
话音没落,地面轰然炸开。
一块刻满剑痕的断碑冲天而起,后面拖着一条银灰色的影子,像根活了的铁链。那影子在空中一扭,化出人形——白衣白发,眉心一道裂痕贯穿双目,手里攥着半截黑不溜秋的剑脊。
剑灵。
它落地没声,可每走一步,青石缝里就钻出细小的剑芽,滋滋冒着电火花。它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楚昭然,你还欠我一场决斗。”
我没动,嘴里果核咔哧咔哧继续嚼。“上次你输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吐出渣子,“还说‘此生不复见’,结果睡了三年又爬出来?”
它不理我,转头盯住西侧。
墨无涯正带着一队黑袍人踏云而来,每人脸上都贴着金箔符纸,走一步烧一步,焦味混着檀香飘得老远。他手里那支判官笔滴着红浆,一边走一边往地上画圈。
“好巧。”墨无涯笑出声,嘴角翘得跟挂了钩子似的,“我也正想找你算笔账。”
剑灵冷哼:“你借合欢宗秘术污染陨铁脉络,妄图炼化剑源为情欲炉鼎——该杀。”
“哎呀呀,器灵也懂伦理?”墨无涯摊手,“那你倒是说说,这陨铁是谁先挖出来的?是你?还是那群早被我灭干净的剑宗余孽?”
两人话没说完,剑气和血雾已经撞上了。
一道银光劈下,墨无涯侧身闪开,身后两名弟子当场断成四截,内脏都没落地就被血雾吸干。反手一甩,判官笔尖弹出三滴血珠,炸成网状锁链缠向剑灵脖颈。
剑灵抬剑格挡,断裂处迸出火星,硬生生把血链崩碎。
我趁机摸了摸后颈,指尖一捻,三只米粒大的噬灵蛊顺着指缝钻进地缝,朝断碑方向爬去。它们是我最听话的小崽子,专干偷听墙角的活儿。
“左翼布毒雾。”我传音给顾长风,“右翼埋雷符,等我信号再动。”
顾长风点头,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袖子里滑出七张紫纹雷符,贴地摆成北斗阵型。他动作轻,但我知道他紧张——刚才那一下,剑灵的气劲扫过他肩甲,裂了一道口子。
柳蝉衣也没闲着。
她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轻轻一磕,倒出一撮灰白色粉末。没烟没味,可我腰带边缘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闻到了猫薄荷的蚯蚓。
“迷神香?”我低声问。
她点头:“加了腐心兰粉,对非肉身存在效果翻倍。”
我咧嘴一笑:“上次你说这玩意儿只能熏蚊子。”
“那次是骗你的。”她瞪我一眼,“怕你拿去熏青玉峰主,惹祸。”
我们说话间,场中战况已经变了。
墨无涯被削掉一只袖子,再生时皮肉翻卷得厉害,明显撑得吃力。他面具裂了条缝,露出半边苍白的脸,嘴角还在往上翘,但眼神已经阴得能滴水。
剑灵也不好受。它左臂多了道深口,伤口不流血,往外冒的是银丝般的剑气,一碰到空气就嘶嘶作响。
但它目标很明确——不是我,也不是墨无涯,而是地底深处那股若隐若现的陨铁共鸣。
它猛然跃起,整片地面跟着震颤,无数剑影从裂缝中窜出,组成一把百丈巨剑,直劈墨无涯头顶。
墨无涯怒吼一声,判官笔横档,整个人被砸进地底三尺,溅起的泥块里夹着几根断骨。
就在这时候,我后颈一热。
噬灵蛊回来了。
它们没靠近剑灵本体,但在断碑背面发现了东西——一道用血画的封印阵,被人从内部撕开了口子,边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辣椒粉的味道。
我差点笑出声。
墨无涯啊墨无涯,你真当谁都记不得你怕辣?
“柳蝉衣!”我低喝,“待会儿我摔一跤,你往我左边扔点‘红焰粉’。”
她愣了一下:“你要干嘛?”
“演戏。”我说,“给某人看场好戏。”
话音刚落,我故意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倒。
落地瞬间,右手食指在地面划了个倒三角,左手袖口滑出半片彩虹晶核,按进土里。微型噬魂阵成型,刚好罩住两个被墨无涯操控的剑宗弟子。
他们原本正朝我冲来,忽然脚步一顿,像是踩进了胶水池。
我趴在地上,装作狼狈抬头,顺手在两人鞋底各蹭了一下——回音蛊种进去了。
“剑灵前辈!”我大声喊,“墨无涯想借你之手灭我,再吞陨铁!他根本不在乎谁是剑主,他只想把这儿变成他的春药炉子!”
剑灵动作微滞。
墨无涯脸色一变,刚要反驳,我腰带猛地喷出一道彩虹晶雾,不偏不倚糊了所有人一脸。
雾气散得快,但够用了。
那两个傀儡弟子体内“砰”地炸开一团黑烟,蛊毒爆燃,火光冲天。趁着混乱,噬灵蚓皇从地底钻出,悄无声息绕到断碑后,盘成一圈,静静等着。
墨无涯被烟呛得咳嗽,再生中的手臂一阵抽搐。他盯着我,声音冷下来:“楚昭然,你总是这样,藏在烂泥里咬人。”
“彼此彼此。”我拍拍灰站起来,“你藏在佛经里杀人,我不也忍到现在?”
剑灵站在高处,目光扫过我们三人,最后落在墨无涯身上。“你们皆非剑主。”它缓缓开口,“但唯有你——最该死。”
它抬手,断裂的剑脊突然嗡鸣,整座剑冢的地脉开始共振。
我感觉到腰带在发烫,像是预感到什么大事要发生。
柳蝉衣悄悄移了过来,低声问:“接下来怎么搞?”
我看了一眼顾长风那边,雷符已经全部激活,只差一个引信。
“等。”我说,“等它俩打得差不多,咱们收网。”
青玉峰主一直靠在柱子边,从头到尾没动过。拂尘摇得越来越急,结界的根基稳得离谱。我知道他在等——等最后一刻出手,或者等我犯错。
剑灵终于动了。
它不再保留,整具身躯化作一道银光,直刺墨无涯心口。后者怒吼一声,判官笔爆出血莲,硬接这一击。
轰!
冲击波掀飞十丈内的所有杂物,连护山结界都凹下去一块。
墨无涯胸口塌陷,再生速度跟不上损伤,嘴角溢出黑血。他抬头,眼神却透着诡异的兴奋:“你以为……我就这点本事?”
他抬起完好的手,猛地将判官笔插进自己天灵盖。
鲜血顺着笔杆流下,在空中画出一道扭曲符文。
剑灵脸色骤变:“禁术·血祭引!你竟敢——”
话未说完,地底传来一声巨响。
那股陨铁共鸣突然暴涨,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唤醒。
我腰带剧烈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古老的东西正在苏醒。
远处,断碑后的噬灵蚓皇缓缓抬起头,晶核泛起幽蓝光芒。
剑灵回头看向我,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你……做了什么?”
我嚼完最后一口果核,咽下去,笑了笑。
“没干嘛。”我说,“就是让你的老窝,多住了个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