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陷下去的那块石板还没弹回来,我袖子里的东西已经贴着墙根溜到了第五步。
它不动了。不是卡住,是听令。刚才指尖敲剑那三下,轻得连柳蝉衣都没察觉,可它懂——停、伏、观。这三字口令是我昨夜用蛊虫在自己掌心爬出来的暗码,专为它现编的。
“七。”我说。
柳蝉衣立刻闭气。
第七息末尾,头顶三丈处的阵眼符纹正要重新闭合,灵力流转却有个眨眼都不到的断档。就是现在。
我心里刚冒出念头,那团影子没等我下令就窜了出去。沿石壁倒翻而上,动作像极了我去年被赵日天追着炸厨房时摔进腌菜缸的姿势——难看,但管用。
啪!
一掌拍在血纹交汇点,主纹当场崩裂一道口子。阵眼炸开碎石,冲击波轰地撞下来,可它早一个侧身滚进墙角那缕我提前布好的蛊丝里,借力缩回袖中,半点没沾灰。
“破了。”我吐出一口气。
柳蝉衣睁眼,看了眼头顶塌了一半的阵法残迹,“你让它自己动的?”
“我没说让它动。”我摸了摸袖口,“我是说‘跃阵眼,斩纹脊’,它自己选的路。”
她盯着我,“那你刚才干啥了?光站着喘气。”
“我在想它会不会摔墙上。”我老实讲,“毕竟学我走路,八成要栽。”
她翻白眼,抬脚就要往里走。
“别急。”我伸手拦她,“阵破了,电蛇还在游。”
果然,几道残余灵暴在空中扭着,像喝醉的银环蛇,碰一下就得麻到明年。更麻烦的是岩缝深处传来的机括声——咔、咔、咔——听着像是老扫地僧空寂磨他那副脚皮舍利子的声音,规律得很,十息内必关闸。
我低头看袖口。那团影子安静趴着,刚才那一扑耗了不少力气,身形比刚成型时薄了一圈。
“你还行不行?”柳蝉衣问。
“我不行。”我从破洞灰袍里掏出最后一粒彩虹晶核,塞嘴里嚼了两下,“但它能。”
这颗是老蚯蚓前年拉出来最边角那颗,颜色偏暗,灵气也不稳,我一直留着当压箱底。现在顾不上心疼了。
咬破舌尖,一口浊血喷在掌心,混着果核渣和陨铁粉搓成的小丸子瞬间发烫。我将晶核按进去,低声道:“吞雷,开道。”
影子射出袖口,迎着第一道电蛇直冲上去,居然张“嘴”就吸。滋啦一声,电光钻进它体内,晶核微闪,身形涨了一圈,动作也顺溜了些。
“还真吃上了?”我乐了。
它没停,接连吞下三道,越吃越快,最后那道差点劈中柳蝉衣脚面,它一个横移抢在前头给吞了,尾巴还甩出个小弧度,像是挺得意。
“行啊你。”我咧嘴,“学会抢功了。”
趁着它体内电能未散,我心头一动,指向前方即将闭合的铁闸门:“撞它!”
影子二话不说,一头扎过去。撞上门的瞬间强光爆闪,门轴“嘣”地断裂,整扇门歪着塌进黑暗里,露出后面更深的通道。
柳蝉衣几步上前,银针连点两下,封住最后两股漏电。她回头看着我:“它刚才那步……是不是用了你的‘吞雷步’?”
“不止。”我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它躲第三道电蛇的时候拐了个弯,那是我上个月被墨无涯追到悬崖边,假装跳崖其实踩着噬灵蚓皇屁雾滑走的路线。”
她说不出话来,只盯着那团静静立在门前的影子。
它没动,也没消散,微微抬头,仿佛在等下一步命令。可就在那一瞬,我好像看见它“眼睛”的位置,闪过一丝幽光——不是反射,是自己亮起来的。
“它开始记东西了。”我低声说,“不是照搬,是挑着学。”
柳蝉衣皱眉:“会不会太聪明了?万一哪天反咬一口……”
“不会。”我摇头,“它吃的每一口灵力,都是拿我的血炼的;走的每一步,都是我摔过的跤。它要是敢翻脸,先得把自己拆了。”
话音刚落,影子忽然转了个方向,面对新通道入口,抬起手,朝里面指了一下。
我和柳蝉衣同时一愣。
“它什么意思?”她问。
“不知道。”我眯眼,“但它刚才指的那条路……和我想的一样。”
我们并肩往前走,影子退回袖中休整。通道两侧石壁越来越窄,空气闷得发沉。走到一半,我忽然停下。
“怎么?”柳蝉衣低声道。
我没答,伸手摸了摸断剑。剑身还是凉,但烛九阴在里面哼了一句:“……路走对了,命走错了。”
我懂它的意思。
这条道没错,可太顺了。墨无涯设的局,不可能只靠一个蚀骨熔心阵收尾。他喜欢层层叠杀,最喜欢看你破了一关,以为活了,结果下一秒踩进更大的坑。
“前面有东西。”我说。
柳蝉衣凝神看去,什么也没发现。可我知道,影子刚才那一指,不只是指路——它感应到了什么,比我还早。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碎石,轻轻抛向前方三步处的地面。石头落地,没响,也没陷。
正常得过分。
我蹲下,手指蹭了蹭地表。灰尘很薄,底下石板接缝整齐,像是 recently 才修过——不对,是重铺过。
“有人换过地板。”我说。
柳蝉衣立刻后退半步:“什么时候?”
“就在我们破阵那会儿。”我冷笑,“机关启动的声音盖住了施工声,好算计。”
我拍了拍袖子:“出来吧,干活。”
影子缓缓滑出,这次没贴地,而是悬在离地半尺的位置,慢慢往前飘。它现在不敢全速移动了,刚才吞雷耗得狠,身形又淡了几分。
走到第六步,它突然抬手,拦住去路。
我眯眼。
前方看似平整的地面,有一块石板的颜色略深,边缘还多出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缝。
陷阱。
我回头看向柳蝉衣:“记得我五岁那年,在乱葬岗用蛊虫拼阵图自救的事吗?”
“记得。”她皱眉,“你拿三百只尸虫摆出逆五行,把自己埋了三天。”
“那时候我就明白一件事——”我指着那块可疑石板,“最危险的地方,从来不写‘危险’两个字。”
我从灰袍内袋掏出一把辣椒粉,这是专门对付墨无涯准备的,一直舍不得用。现在嘛……
撒一把在影子脚下。
粉末飘落,刚触地,那块石板猛地往上顶,一道黑影从下方弹出,形如判官笔,直取影子咽喉!
影子不退,反而迎上一步,抬手硬接。
铛!
黑影被震退半尺,石板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咦”。
是墨无涯的声音。
他没想到,替身敢挡他的灭魂钉。
影子手臂裂开一道口子,灵丝外泄,可它没散。反而借着这一击的反冲力,顺势扑向石板缝隙,一掌拍下!
轰!
底下机关炸开,黑烟四起,那道黑影再没冒出来。
影子退回我身边,手臂上的裂痕缓缓愈合。它体型比之前小了一圈,可站得比之前稳。
“行啊。”我拍拍它,“挨了一钉,还知道反击。”
它微微低头,像是在回应。
柳蝉衣看着满地狼藉,“它刚才那一掌……是你在藏书阁偷看《童子功》时,误打误撞破掉机关拳的招式。”
“嗯。”我点头,“它学的不是招,是我的命。”
我迈步跨过碎石板,影子紧随其后。通道尽头隐约有光,像是从裂缝透进来的天光。
可就在我踏出第七步时,袖中的影子突然剧烈一颤。
它抬起手,死死指向前方那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