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灰袍贴在腿上，破洞处有点发凉。
我站在残垣上没动，脚底能感觉到地面的震颤变密了。不是雷音寺那边传来的，是从山腹深处，像有人在底下敲鼓。咚、咚、咚，一下比一下急。
天上那道黑缝已经闭合，可空气里还挂着金线一样的东西，细细的，飘着不散。它们从佛国方向延伸过来，搭在我们这片废墟上空，像是要织网。
我知道这是什么。
灵气链接。
他们想用这个连通两界，把大军送进来。等链成阵，夜战就开。
但我不能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搭完这根线。
我摸出一枚果核，在掌心滚了滚。这颗是赵日天前天塞给我的，说是火云宗特产，其实啃起来一股焦味，估计是他用灭世紫焰烤过头了。我不在乎，反正也不是用来吃的。
我咬了一口，咔嚓。
果核碎了，残渣混着一点粉状物落进手心。这是我之前藏在袖里的噬灵蛊粉，无色无味，沾点唾液就能活化。刚才花倾城她们走的时候吸入了不少，现在应该正难受着。
我把果核壳夹在指间，抬手一弹。
壳子飞出去，划了道弧线，正好落在最粗那根金线上。它卡在那里，像颗钉子楔进了齿轮。
瞬间，远处夜空炸了一团红光。
轰！
声音不大，但很脆，像是谁踩爆了个灯笼。接着，那根金线猛地抖了一下，开始往回缩。其他几条也跟着晃，节奏全乱了。
我笑了下。
先机，我拿了。
柳蝉衣这时候跃上残垣，落地没声，手里拎着个银袋子。她甩手就是三枚毒针，钉进地里，呈三角分布。针尾微微震动，像是在听地下的动静。
“小十七。”她压低声音，“墨无涯还在跪着，但他后面有三十六个影子在喘气。”
我蹲下来，手指碰了碰其中一根毒针。
果然。
地下有波动，频率一致，不是活人呼吸那种乱七八糟的节奏，是统一调控的傀儡军。这种货色，靠符纸驱动，行动整齐，但怕干扰。只要打乱信号，它们就会互相撞。
“他想用傀儡打头阵？”我问。
“不止。”柳蝉衣盯着远处，“那些金线不只是通道，还是控阵枢纽。一旦接通，他就能远程激活所有埋伏点。”
我点点头。
难怪他一直跪着不动。他在等，等灵气链完全闭合，等时机成熟，一口气掀桌子。
可惜——
我从袖子里又摸出一枚果核，这次是青的，表皮带点绒毛，是我早上从后山摘的野果。我没急着吃，而是用指甲在上面划了几道痕，再抹了层指尖的粉。
“三师姐。”我把果核递过去，“帮我个忙。”
她皱眉：“又要我替你试毒？”
“哪能呢。”我咧嘴，“我是让你看看，这玩意儿像不像他们佛国供的香？”
她接过一看，冷笑：“烧了都比这好看。”
“那就够了。”
我拿回来，放在嘴里嚼了两下，吐掉渣，把壳含住。然后拔出断剑，剑身朝下，轻轻插进毒针三角区的中心位置。
烛九阴在剑里扭了下身子，没说话，但蛇首微微亮了下。
我知道它懂了。
我低头，对着剑柄说了句：“等他们往前踏一步——就让这夜，烧得更亮些。”
话音落，我舌尖一顶，把果核壳顶出嘴，顺势吹了口气。
壳子旋转着飞向空中，在接触到第一条金线的刹那，啪地裂开。
灰白的粉雾炸出来，顺着金线反向爬去，像一群看不见的虫子钻进了灯油里。
几息之后，远处传来闷响。
不是爆炸，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一个、两个、三个……连续不断。接着是金属摩擦声，像是铁甲相撞。再然后，一道火光从林子里窜起，照亮了半边天。
我眯眼看着那边。
那是敌方前锋埋伏的位置。
现在，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柳蝉衣站在我旁边，忽然说：“你早算到了？”
“哪有那么神。”我抓了抓头，“我只是知道，他们太想让我动。上一场是花倾城来试探，这场换墨无涯装死，都想逼我先出手。可谁先动，谁就被看穿套路。”
我拍拍裤子站起来。
“所以我偏不按他们的时间走。”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退到残垣边缘，手按在毒针袋上，随时准备再布一轮预警。
我重新站回高处，风吹得袍子鼓起来。
这时，墨无涯终于动了。
他慢慢抬起头，面具上的裂痕泛着金光，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开了。他嘴角依旧翘着，那十五度的笑容一点没变。
“最慈悲的杀戮，”他的声音传过来，平平稳稳，像在念经，“是让你笑着走。”
我没吭声。
只是抬起脚，狠狠踩在地上那枚刚啃完的果核壳上。
咔嚓！
灰白的蛊粉喷涌而出，贴着地面扩散，像一层薄霜扑向前方。那些还没冲出来的黑影一碰到粉尘，立刻动作一僵，有的直接跪下，双手抱头；有的转头就打身边的同伴，拳脚狠得像是不要命。
混乱开始了。
我负手站着，看着前方一片狼藉，轻声说：“判官大人，你说得对——最慈悲的杀戮，确实是笑着走。”
我顿了顿，嘴角扬起。
“可惜啊，今晚谁先笑，还不一定。”
天上最后一根金线也开始闪烁，明灭不定。灵气链接没断，但已经被污染。它现在不只是他们的通道，也成了我的导火索。
我仰头，瞳孔变成竖线，识海里的阵图第三层开始转动。九重阵，只启三层，足够了。
我低声说：“现在，该夺……先机了。”
墨无涯的手终于握住了判官笔。
他缓缓站起，面具裂痕中渗出一丝暗红，顺着下巴往下滴。他没擦，只是将笔尖朝天，轻轻一点。
远处林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不是傀儡。
是真人。
大批修士开始推进，脚步沉稳，杀气压境。
我站在原地，没动。
风卷起灰袍一角，露出腰间的草环。那是噬灵蚓皇戴过的，现在成了我的装饰。
我伸手摸了摸剑刃。
凉的。
但我知道，它马上就要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