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最终有惊无险地穿越了“低语回廊”,并未发生预想中的恐怖事件,只是在某个瞬间,车厢内的温度骤降,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视线穿透雾气扫过,但很快便消失了。当列车终于驶出浓雾区,窗外重现久违的、虽然依旧昏暗却属于人类世界的灯火时,车厢内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到守夜人总部所在的中心城市,熟悉的建筑与秩序感扑面而来,仿佛之前在灰雾峡谷与地下舞池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但身上的伤势、损耗的精神,以及程实左脸上那无法忽视的暗红色荆棘纹路,都在无声地证明着那些疯狂的真实。
严格的隔离检查、详尽的任务汇报、高层问询、身体与精神的全面评估……一套繁琐而必要的流程走下来,又过去了数日。
程实被单独“请”进了医疗部最深层的研究室。数位顶尖的医疗者与规则学专家围着他,各种仪器和探测法术轮番上阵,试图解析他脸上那道棘手的纹路。
结果令人沮丧。
“灵魂深度绑定,规则层级极高,蕴含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外神之力……强行剥离的风险极大,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大概率会导致灵魂崩溃或不可逆的畸变。”首席医疗官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地向负责此事的陈牧野汇报,“目前只能尝试进行抑制和封印,延缓其吞噬速度,但无法根除。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陈牧野看着检测报告,又看了看坐在检查椅上、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表情的程实,眉头拧成了疙瘩。
“也就是说,没办法?”陈牧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至少……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和认知,没有办法。”医疗官无奈道。
程实倒是很看得开,他摸了摸左脸的纹路,感受着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微弱吸力,咧嘴一笑:“没事,领导,就当多个纹身,挺个性的。说不定还能靠这个混个‘与神同行’的人设?”
陈牧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无奈。这小子虽然能惹事,但这次峡谷之行的情报价值巨大,尤其是关于“牧者”、“百牲祭”以及那个新出现的“沉眠教堂”,其重要性毋庸置疑。而且,程实在任务中展现出的那种……诡异的破局能力,也确实无人能替代。
几天后,一纸任命书和相应的权限卡片送到了程实休养的病房。
他被正式授予“守夜人组织三星顾问”头衔。这意味着更高的权限,可以调用部分机密级以下的档案资料,获得更多的资源支持,但也意味着更重的责任和更危险的任务。
通常,这个级别的顾问,已经需要独立处理或指导处理涉及高位格存在的异常事件了。
“恭喜啊,程顾问。”林七夜来看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恭喜的意思,更像是一种陈述。他手臂上还缠着绷带,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
“同喜同喜,”程实把玩着那张质感特殊的权限卡,感受着左脸纹路传来的轻微刺痛,“以后……请多指教?林队长?”
林七夜没接他的话茬,只是说道:“好好休息,尽快熟悉权限。‘沉眠教堂’的事情,上面很重视。”
程实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那个地方,就像一根刺,扎在所有知情者的心里。
拿到权限卡的当天下午,程实在迦蓝的“陪同”监视下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守夜人总部的档案区。凭借三星顾问的权限,他顺利通过了几道安检,进入了一个相对核心的阅览室。
巨大的环形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材质的卷宗和加密存储设备,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灰尘与微弱能量波动的混合气味。他直接走向查询终端,将权限卡插入,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四个字:
沉眠教堂。
终端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了权限验证通过的提示。然后,大量的相关信息条目如同瀑布般刷出。有古老传说、零星的目击报告、空间异常记录、能量波动分析……大多语焉不详,或已被标注为“低可信度”、“传说级”。
程实快速浏览着,过滤掉那些明显不靠谱的信息。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条被标记为【绝密·残卷·影像资料】的条目上。描述只有简单一句:疑似与“牧者”信仰相关的古老遗迹坐标关联点。
他点开了这条条目。
终端发出轻微的嗡鸣,似乎在调取极高权限的数据。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极其模糊、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侵蚀的黑白照片。
照片的拍摄角度是仰视,背景是阴沉得仿佛要滴水的天空。画面的主体,是一座耸立于荒芜山丘之上的、风格极其古老阴森的教堂。尖顶高耸,仿佛要刺破天穹,彩窗破碎,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厚重的石墙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整体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死寂与不祥。
然而,吸引程实全部注意力的,并非教堂本身的破败与诡异。
而是在那教堂最高的尖顶之上赫然悬挂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惨白色的、没有任何五官雕刻的……
面具!
虽然照片极其模糊,但那面具的轮廓、那毫无生气的质感、那与整个教堂格格不入却又仿佛浑然一体的悬挂方式……
程实瞳孔骤缩!
这面具的样式,他太熟悉了!
正是那个在地下舞会中,试图强行戴在他脸上,又被他“魔改”过的纯白面具的同款!是那个舞会执事戴着的款式!是“牧者”麾下,那种特定仪式或组织的标志!
它……竟然被挂在了“沉眠教堂”的尖顶上?!
像一面旗帜?一个警告?还是一个……诱饵?
程实感觉左脸的荆棘纹路猛地灼热起来,仿佛被这张照片刺激到了,隐隐传来一阵带着嘲弄与恶意的悸动。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尤其是那个在风中仿佛微微晃动的惨白面具,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原来……
“邀请函”上的地址……
早就挂好了“招牌”啊……
他缓缓靠向椅背,深吸了一口带着陈腐纸味的空气,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下……”
“想不去……”
“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