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上的“祥云奕航”,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店里的香火味、纸扎的质感,熟悉得让人心安。只是心里某个角落,仿佛被苗寨的阳光熨烫过,留存着一丝不一样的暖意和期待。阿琪那双清泉般的眼睛,偶尔会在整理纸扎时,不经意地浮现在脑海里。
这天晚上,快打烊的时候,店门的铜铃响了。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价格不菲的poLo衫,肚子微凸,手腕上戴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一副典型的生意人模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
“老板,你这儿……看风水吗?”他打量了一下堆满纸扎的店铺,语气有些将信将疑。
我放下手里正在扎的纸莲花,点了点头:“看的。阳宅、阴宅,商铺、厂房,都可以。”
他像是松了口气,又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是我一个工地,新拿的地,准备建楼盘。就是……就是有点不顺,开工以来怪事不少,工人也老出事,想请你去给看看,调理一下。”
“没问题。”我应得干脆,“把地址和具体情况跟我说说,约个时间我过去现场勘测。至于费用……”
我话还没说完,他立刻接口道:“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把事儿平了,让我顺顺当把楼盖起来,钱好说!”他说着,很自然地掏出鼓鼓囊囊的钱包,拍在柜台上,一副“不差钱”的架势。
我看着他这做派,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补充完了后半句:“……只要钱到位,一切好商量。”
那老板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半是调侃半是惊讶的眼神上下扫了我一遍,笑道:“嘿,没想到你个小道士,还挺物质?不是说你们道士,都讲求个清心寡欲吗?”
我抬手指了指这满屋的纸马金山,又指了指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叹了口气,语气诚恳:
“这位善信,您看我这店,再看看我。清心寡欲不假,但贫道也是真的‘贫’啊。祖师爷赏口饭吃,也得柴米油盐不是?做法事用的朱砂黄纸,车马劳顿,哪一样不得用钱?为您化解煞气、调理风水,耗费的是心神法力,收取相应酬劳,合乎情理,也是业内的规矩。”
那老板被我这一本正经的“哭穷”给逗乐了,脸上的焦虑都散了些,连连摆手:“得得得,小师父,是我不懂行了。你说得对,该收该收!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我派车来接你?”
“可以。”我点点头,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送走了房地产老板,我重新坐回柜台后。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心里明白,这又是一桩生意上门了。只不过,这次不是送走哪个冤魂,而是要去调和生人世界的利益与那块土地上可能存在的“不和谐”。不知道那块工地上,又藏着怎样的玄机?
我轻轻摩挲着胸前那枚变得温润的桃木符,感受着从苗寨带回的那份悄然滋生的暖意。无论是超度亡魂,还是调理风水,抑或是心中那份刚刚萌芽的情愫,似乎都在提醒我,我行走的这条路,连接着生死,也贯穿着人情。而“贫道”的修行,既在方寸灵台,也在这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