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老板的工地回来,虽然事情解决了,酬金也拿到了,但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店里的纸人纸马静静地立着,香火味依旧,可我的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那片云雾缭绕的山寨,飘向那个在阳光下笑容明媚的姑娘——阿琪这两个字在我心里绕了几圈,带着一种陌生的、甜丝丝的感觉。
算了,不想了。我摇摇头,决定回家看看爸妈。自从开了这“奕航”,又经常处理些阴司事,回去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怕自己身上沾染的气息冲撞了二老。今天天气不错,心情也因解决了工地的事而轻松几分,正好回去一趟。
我关了店门,去街上买了些爸妈爱吃的点心、时令水果,还给老爸带了两瓶好酒。大包小包地提着,坐上回老家的班车。
到家时,已是傍晚。妈妈看到我,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嘴里却埋怨我又乱花钱。老爸则拿着酒,笑眯眯地研究着标签。晚饭是家常菜,却吃得格外香甜。我绝口不提店里的任何怪事,只挑些镇上的趣闻和这次去“普通旅游”的见闻说说,爸妈听得津津有味。
家的氛围总是温暖而安宁,冲散了我身上从城里、从阴阳边界带回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冷寂气。
晚上,我睡在自己以前的房间。一切陈设如旧,让人心安。或许是白天车马劳顿,我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极其凄厉、疯狂的狗吠声惊醒!
不是一只狗在叫,是几乎整条巷子的狗都在叫!那声音不再是平常的看家护院或嬉闹,而是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警告,声嘶力竭,仿佛遇到了什么让它们灵魂战栗的东西。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心脏“咚咚”直跳。窗外月色昏暗,树影摇曳。我侧耳细听,狗吠声主要集中在巷子口的方向,并且此起彼伏,越来越响,越来越狂躁。其中,我家养的那条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大黑狗“老黑”的叫声最为突出,它甚至不是在吠,而是在发出一种近乎呜咽的、威胁性的低吼,爪子不停地刨着院子里的地面。
这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普通的陌生人、甚至小偷,都不可能引起整条巷子的狗如此一致且恐惧的反应。这种反应,我太熟悉了——只有遇到极其浓重的阴煞之气,或者非同寻常的“脏东西”,对气息敏感的动物才会有这种表现!
我立刻翻身下床,动作轻捷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朝巷子口望去。月光下,巷子空无一人,只有被惊动的几户人家亮起了灯,有人打开窗户呵斥着自己家的狗。但狗吠声并未停止,反而因为主人的出现,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我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尝试着不去用眼睛看,而是用“心”去感知。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冰冷邪异的气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正在巷子口那片区域的空气中慢慢扩散。这股气息……带着一种死亡的腐朽味,还有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蛮荒而诡异的波动,不像是中土常见的鬼魂,倒有点类似我在苗寨边缘感受到的、那种属于“蛊”或“咒”的邪恶力量,但又有所不同!
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家这边的巷子里?是偶然路过,还是……冲着我来的?
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口,贴肉放着的桃木符微微发烫,这是感应到强烈邪气的自动反应。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爸妈就在隔壁房间,绝不能惊动他们,更不能让那东西靠近我家!
我轻轻打开房门,溜到堂屋,从门后抄起一根平时用来顶门的硬木棍。然后,我悄无声息地走到院子门后,透过门缝,紧紧盯着巷子口那片被黑暗和诡异气息笼罩的区域。
狗吠声还在持续,老黑在我脚边不安地转着圈,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我的手心有些出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警惕——保护我的家,保护我的父母。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今晚,想干什么?
我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感官放大到了极致。硬木棍粗糙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带来一丝真实感,对抗着空气中那股无形的阴冷与邪异。老黑在我腿边焦躁地低吼,毛发根根竖立,但它似乎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不敢像往常一样冲出去狂吠。
巷子口那片区域的黑暗,仿佛比别处更加浓稠,月光照到那里都显得模糊不清。狗吠声依旧疯狂,但仔细听,能听出那声音里的恐惧远多于愤怒,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哀鸣。几户亮灯的人家,有人探头出来骂了几句,大概是嫌狗吵得没法睡觉,但他们显然看不到也感觉不到那异常的存在,很快又关窗熄灯了。
就在这时,那股诡异的波动突然变得强烈起来!空气中仿佛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直刺耳膜的“嘶啦”声,像是破布被撕裂,又像是某种东西在贪婪地吮吸。
紧接着,我看到一个模糊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在巷子口一闪而过!那影子的形态极不稳定,时而像一团翻滚的黑烟,时而又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但四肢扭曲,动作僵硬,仿佛提线木偶。它没有靠近任何人家,只是在巷子口那片区域徘徊,所过之处,连狗吠声都仿佛被吸走了一部分,变得微弱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游魂! 我心中警铃大作。普通鬼魂或多或少会带着生前的情绪或执念,但眼前这个东西,散发出的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恶意和一种……饥饿感?它似乎在汲取着什么——是夜晚的阴气?还是那些狗因为恐惧而散发的生命能量?
我握紧了木棍,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直接冲出去硬拼显然不明智,我对此物一无所知,贸然动手可能适得其反,甚至激怒它。爷爷和王叔都教过,对付未知的邪祟,尤其是在有家人需要保护的情况下,首要的是“守”和“镇”,而非“攻”。
我慢慢退后几步,回到堂屋。迅速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回家时习惯性带上了,里面有些基本物件)拿出仅剩的两张镇宅安神符。顾不得许多,我将一张符啪地贴在了堂屋大门内侧,另一张贴在父母卧室的门框上方。然后,我抓起一把之前带来的糯米,混合着一点朱砂,沿着堂屋的门槛和窗户缝隙,细细撒了一圈。
做完这些,我再次回到院门后,密切观察。那黑影似乎对这边有所察觉,它停顿了一下,模糊的“面部”似乎转向我家的方向。一股更强的阴寒恶意如同潮水般涌来,让我打了个寒颤,胸口的桃木符烫得惊人。
但它并没有靠近。或许是镇宅符和糯米朱砂起到了一定的阻隔作用,又或许它的目标本就不是我家。它只是在巷子口又徘徊了几分钟,那股诡异的吮吸感再次出现。然后,就像它出现时一样突兀,那股浓稠的黑暗和冰冷的恶意开始迅速消退,黑影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几乎在它消失的同时,整条巷子狂躁的狗吠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几声劫后余生般的呜咽,然后便是一片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片刻,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刚才那一幕抽空了声音。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老黑也松懈下来,趴在地上,舌头耷拉着,呼哧呼哧地喘气。
我没有立刻开门查看,又耐心等了十几分钟,确认那股邪异气息完全消失后,才轻轻打开院门。巷子里空荡荡的,月光清冷地洒在地上,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幕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令人作呕的腐朽味,证明着那不是幻觉。
我走到巷子口,仔细查看。地面没有任何痕迹,但旁边一株老槐树的树皮上,出现了一小片不明显的、仿佛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散发着微弱的阴气。
这东西,能侵蚀活物? 我心下一沉。它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偶然路过,还是……冲着我来的?是因为我处理了工地的事,还是因为我从苗寨带回了一些不该带的东西?
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不安,我回到了家里。重新关好门,检查了符箓和糯米圈。父母房间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们显然没有被惊醒。
我再也无法入睡,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直到天际泛白。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情,给我敲响了警钟。看来,我所以为的“平常”生活,可能即将被打破。一些更深层、更诡异的东西,似乎正逐渐浮出水面。而我和我的“祥云奕航”,恐怕无法再置身事外了。阿琪的笑容在脑海中闪过,带来一丝温暖,却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要弄清楚这一切的决心。无论如何,我得保护好我的家人,和我所珍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