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山洞外雾气弥漫,白茫茫的一片。沈晨夕站在山洞口,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轮廓,静立沉思。
“娘娘,东西都准备好了。”白桃捧着一套粗布衣裳走来,轻声说道。
沈晨夕接过衣裳,指尖抚过粗糙的布料:“从今日起,我们就是平民百姓,切莫再喊我娘娘了,你和乌梅先适应适应,等改顺口之后,我们再出发。”
乌梅已经换好衣裳,原本精致的发髻也改成了普通农家女子的样式。
沈晨夕独自走到山洞深处,迅速换上一套褐色粗布衣裙。她将原本华丽的宫装仔细折叠好,交给玄衣卫保管,随后,又取出一块素色头巾,将满头青丝包裹起来,只露出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乔装打扮,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她们现在被认定为遭黑衣人追杀,生还的机会渺茫,不能一下子让宫里人知道她们还活着,需要慢慢地透露风声。
比如,先传个半真半假的消息,说她的贴身宫女白桃似乎在哪里出现,好像还有一口气。
沈晨夕再次出现在洞口时,已经彻底变了个人。粗布衣裳掩盖不住她的气质,但至少不会让人一眼看出她是宫里的嫔妃。
“娘娘……小姐,您这样打扮,倒像是哪家大户逃出来的丫鬟。”乌梅打量着沈晨夕道。
沈晨夕轻笑:“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三人互相帮忙,很快都变成了面色蜡黄、衣着朴素的普通民间女子。
收拾妥当之后,三人即走出山洞。
朦胧的晨雾中,几个黑衣人隐藏在树后,见她们出来,为首的抱拳行礼:“娘娘保重,属下等会暗中跟随保护,不会打扰娘娘雅兴。”
沈晨夕点头:“有劳诸位了。”
说着,她转向白桃和乌梅:“走吧,先带你们去个地方。”
离开青州附近的群山,沈晨夕等人绕道前往沈家的坟墓。一路上,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脚步也越来越快。
三人走了很长的路,穿过荒芜的田野,来到一处偏僻的树林。
沈晨夕在一座大坟前停下脚步,木制的牌上,是“沈氏阖家之墓”几个大字。
“爹,娘,哥哥,我来看你们了。”沈晨夕的声音突然哽咽,她跪在坟前,伸手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白桃和乌梅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她们从未见过沈晨夕如此失态的样子。
“这是娘娘的亲人,怎么葬在如此荒凉的地方?”乌梅心中纳闷。
沈晨夕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在坟前。
白桃和乌梅二人也在沈晨夕身旁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你们这是做什么?”沈晨夕问道
白桃说:“您的亲人,奴婢们也该叩拜,您没了亲人,若您不嫌弃,奴婢愿做您的亲人。”
乌梅跟着快速点头。
沈晨夕道:“一年多之前,容妃构陷我父亲谋反,皇帝听信谗言,下旨诛杀我安国公府满门,所幸上天垂怜,我才逃过此劫。”
白桃道:“所以,您入宫是为了……”
“报仇。”沈晨夕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千方百计入宫,接近皇帝,就是想亲手了结这段血仇。”
乌梅脸色煞白:“这……这也太危险了,若是皇上知道您的目的,那您不就无路可走了吗?”
“所以,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沈晨夕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路再难走,我们也走到了现在,剩下的路,已经不多,想想以前的苦,何惧前途。”
她转向墓碑,声音坚定:“爹,娘,哥哥,你们看着,我一定会让害我沈家的人血债血偿!”
祭拜完毕,三人收拾心情,继续上路。
沈晨夕的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她开始向白桃和乌梅讲述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讲述沈家曾经的辉煌。
他们一路向西,朝着云州方向行进。沈晨夕刻意避开官道,专走乡间小路。
沿途所见,令三人大开眼界,与宫中的锦衣玉食截然不同,乡间的百姓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都说大雍朝国泰民安,这些百姓如此贫困,怎称得上国泰民安?”白桃感叹。
沈晨夕冷笑:“国泰民安,那只是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粉饰太平的说辞罢了,幸运的,还能拿到些赈灾粮,不幸运的,恐怕一粒米都没有。”
三人来到一个小村庄,找到户人家,想借宿一晚,沈晨夕轻轻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等了许久,门才打开,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妇人的脸:“你们快走吧,村里闹饥荒,死了好多人,剩下的人都逃走了。”
沈晨夕道:“老人家,那你怎么不走?”
老妇人苦笑:“老骨头一把,也走不动了,就在这里等死吧。”
说完,她咳嗽几声。
沈晨夕从包袱里取出一小袋银子,塞给那老妇人:“老人家,这点钱你拿着吧。”
老妇人推辞不过,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离开村庄后,乌梅问:“我们银子也不多,为何要给那老妇人?”
沈晨夕叹息:“看到百姓受苦,我心里也难受,在宫里锦衣玉食的时候,何曾见过民间竟是这般光景,个人仇恨固然重要,但天下苍生的疾苦更值得我们关注。”
过了几日,三人抵达云州城。
与沿途荒凉的乡村相比,云州城显得繁华许多,城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然而一进城,三人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街道两旁蹲坐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有瘦得皮包骨的小孩子。他们伸出干枯瘦弱的手,向过往的路人乞讨,但路人大多匆匆走过,无人施舍。
“城里怎么也这么多乞丐?”乌梅惊讶道。
“我们去打听打听。”沈晨夕道。
三人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坐下,茶馆里客人不多,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掌柜的,这城中为何有这么多乞丐?”沈晨夕趁着要茶的时候问道。
掌柜的叹了口气:“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唉,这两年官府横征暴敛,又强征壮丁去修皇陵,许多人家破人亡,只能出来讨饭。”
“修皇陵。”沈晨夕心中一动:“可知他们在哪里修?”
掌柜的压低声音:“就在城北三十里外,听说征调了上万民夫,日夜赶工,已经死不少人啦。”
他摇摇头:“真是造孽啊,这管事的只知自己享乐,什么与民休养生息,也只是嘴上说说,给我们画几个饼罢了。”
掌柜的不敢直接说皇帝,就改为管事的。
沈晨夕决定去修建皇陵的地方看看。
三人向城北方向走去,出城不久,就看到几位民夫被官兵押着往同一个方向走。
沈晨夕带着白桃和乌梅远远跟在后面,保持一定距离。走了约两个时辰,前方出现巨大的工地。
工地四周用木栅栏围起,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哨塔,上面站着持刀的官兵,正门处也有人把守,进出都要严格检查。
沈晨夕等人虽已乔装打扮,但并未贸然靠近,而是站在较远的地方眺望。
工地内部的情景令人触目惊心。
成千上万的民夫像蚂蚁一样,东奔西走忙碌着,有的在搬运巨大的石块,有的在挖土,有的在砌墙。
监工们手持皮鞭,来回巡视,看到动作缓慢的,上去就是一鞭,惨叫声此起彼伏。
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扛着块大石头,踉踉跄跄地走着,突然摔倒在地,石头砸在腿上,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个监工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是几鞭子:“别装死,起来干活!”
老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腿显然已经断了,根本无法站立。
监工见状,骂骂咧咧地叫来两个士兵:“把这老废物拖出去,别死在这里晦气。”
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把老人拖走。
在吃饭的时候,一个年轻民夫似乎忍受不了饥饿,抢走旁边人的馒头,被监工发现后,遭到顿毒打。
沈晨夕不忍再看:“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