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九，秋意已浓，御花园却依旧是一派热闹景象。
贵妃以赏菊为名设宴，京中的适龄贵女几乎都收到了帖子，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裴国公府自然也收到了请柬，帖子上也有宋枝的名字。
不过她与裴修衍婚期已近，明显是个凑数的。
宋枝在府中待嫁多日，也确实有些闷了，便想着借此机会出门透透气。
与她一起的是裴知意。
裴知意今日打扮得格外清雅，一身浅碧色衣裙，发间只簪了支珍珠步摇。
御花园中，虽已近深秋，但贵妃设宴，底下人岂敢怠慢？
早几日便从暖房里精心挑选了数十盆开得正盛的菊花搬出来布置。
菊花铺陈开来，与尚未完全凋零的木芙蓉摆在一起，倒也显得花团锦簇。
这般刻意为之的热闹，让赴宴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今日赏的哪里是花，分明是这园中的贵女们。
此刻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言笑晏晏，只是那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主座，心思各异。
宋枝与裴知意一同入园，便见嘉宁县主快步朝她们走来。
自那日被跟踪后，嘉宁县主好几日都没敢轻易出门，此刻见到宋枝，连忙迎了过来。
“可算见着你了！”嘉宁拉着宋枝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裴知意见状，十分有眼色道，“宋姐姐，县主，我瞧见刘家妹妹在那边，过去说几句话，你们先聊。”
她说着，对二人浅浅一笑，便朝着不远处一群贵女走去。
嘉宁看着裴知意远去的背影，凑到宋枝耳边低声道，“她倒是识趣。”
宋枝与她并肩往人少处的临水栏杆走去，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大半个御花园。
她压低声音，“信你可收到了？”
嘉宁点头，随即又蹙起眉头摇了摇头，“信是收到了，可......可我这几日总觉得被人盯上了，心里不踏实，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去那边。”
宋枝心头一紧，“谁盯上了？会不会是......”
她朝那边的空座瞥了一眼，“贵妃那边察觉了什么？”
嘉宁脸上也带着困惑，“我也说不准，盯梢的人很小心。”
她说着，环视周围的热闹，声音压得更低，“但你看今日这阵仗，贵妃亲自为康王相看，京城里适龄的贵女来了大半，若是让她知道苏公子还活着，甚至还知晓她那些见不得光的旧事......”
她没再说下去，但宋枝也听明白了。
贵妃如今权势正盛，若被她发现有人试图揭开当年之事，后果不堪设想。
嘉宁看向宋枝，眼中带着几分不确定，“你觉得裴国公那边，有几分把握会插手此事？”
宋枝闻言，顿了一下。
其实她心中也并无十足把握，只是知晓裴修衍要对成安王下手。
而苏知晦之事又牵扯到贵妃与成安王的旧事，或许对他有用。
但这其中的关联，她不能对嘉宁明言。
再抬眼时，宋枝眼中带着几分笃定，“裴国公为人最是正直，苏公子这般血海深冤，他既知晓了，定不会坐视不管。”
“......”
“正直？”嘉宁县主忍不住道，但看着宋枝认真的神色，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园中忽然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片整齐的问安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贵妃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进了御花园。
宋枝这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
只见她身着云锦宫装，容颜娇艳，正含笑与一位老郡王妃说话，眉眼温柔，气质温和。
任谁也想象不出，她竟会与江南烟雨楼有关，还下令将苏家满门灭口。
两人随着众人上前，站在人群里行礼问安。
贵妃目光扫过，看见嘉宁县主，脸上露出几分亲切的笑意，“嘉宁来了？有些日子没见你进宫陪太后说话了。”
嘉宁县主常出入宫闱，虽与贵妃不算亲近，但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
贵妃点头，目光落在了嘉宁身旁的宋枝身上，“这位便是裴国公府的宋姑娘吧？果然好模样。”
她虽笑着，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轻蔑。
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不过是凭着冲喜的名头，才攀上了裴国公府的高枝，也配站在这里？
宋枝依礼回话，贵妃又说了两句“与裴国公真是郎才女貌”的客套话，便移开目光，转向了其他上前见礼的贵女。
整场宴会下来，贵妃未曾对任何人流露出特别的青睐或不满，让人有些摸不清她心中属意的人选。
就在宴会将近尾声时，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不过片刻，淅淅沥沥的雨便落了下来。
贵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钦天监不是说今日是个好天气？
她侧首，不满地瞥了一眼身后负责此事的宫女。
那宫女吓得身子一颤，慌忙低下头，不敢言语。
贵妃面上未再多说，只转回头，对着众人露出一个笑容，“真是天公不作美，可惜了这些好花，快，都仔细些，别让雨打坏了。”
她吩咐着宫人，看着他们冒着雨给那些名贵菊花盖上油布，眼神淡漠。
在她看来，这些宫人，远没有这些花重要，
“雨势渐大，出宫路远，诸位夫人小姐若不嫌弃，便先随本宫回绮云殿暂避片刻吧。”贵妃开口邀请道。
嘉宁县主没多想，正要去拉宋枝一同跟随众人前往，却突然有个面生的小宫女过来，凑到了宋枝身边。
借着递上一方干净帕子的动作，将一张折叠整齐的小字条塞进了宋枝手中。
宋枝借着帕子遮掩迅速展开字条，上面只有简练的两个字：
别去。
宋枝一时未能认出这是谁写的。
站在她身旁的嘉宁县主瞥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她认得，这是萧令容的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嘉宁县主下意识选择了相信，她拉住宋枝的手，对身后的侍女道，“去同贵妃娘娘说一声，就说我许久未见太后，心中挂念，正好趁此机会去慈宁宫请安，就不去娘娘殿中叨扰了。”
侍女会意，悄声退下前去回话。
嘉宁则紧紧握着宋枝的手，低声道，“我们去太后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