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雨淅沥,将萧景睿的记忆带回了许多年前,那个烟雨朦胧的江南。
那时他初到江南,被当地官员簇拥着进了烟雨楼。
觥筹交错之中,他看见了那个抱着琵琶,眉眼间带着三分清冷、七分倔强的女子。
只一眼,他便动了心。
他知道自己身份贵重,母后是绝无可能允许他娶一个风尘女子入府。
为了能长久地与她在一起,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法子。
叫她顶了永昌侯府丢失的女儿回京。
他原本以为,过上一段时日,他便可以向永昌侯府提亲。
可人算不如天算。
他还没来得及向母后透露求娶之意,皇兄就在一次宫宴上,先瞧上了她。
不过几日,一纸册封的诏书便送到了永昌侯府。
他只能将这份隐秘的心思,连同这枚耳坠,一同藏进暗格。
不行!
成安王猛地攥紧了拳头,他与贵妃的这段过往,绝对不能叫皇兄发现!
何况此事还牵连到煜儿!
必须尽快弄清楚,皇兄究竟知道了多少!
......
裴国公府内,宋枝听闻裴修衍着了凉,心中不免有些懊悔。
定是因为裴修衍将大氅给了她,才着凉的。
秋云在一旁劝慰道,“姑娘别担心,奴婢方才已经去前院打听过了,国公爷回府后便请了府医诊脉,药也已经服下了,并无大碍。”
她见宋枝还蹙着眉头,知道她仍是放心不下,便想着转移注意力,“姑娘,嘉宁县主派人将贺礼提前送来了,说是怕大婚那日人多忙乱,不如奴婢现在就去取来给您瞧瞧?”
宋枝知她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好吧。”
秋云退下后,春柳从外面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见屋内只有宋枝一人,连忙凑到她耳边,“小姐,好消息!外面都传遍了,那个周柄荣被抓了!真是大快人心!”
宋枝眼睛一亮,“他被抓了?”
春柳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可不是,那罪名一张纸都写不下,判决也下来了,秋后问斩,家产抄没!”
宋枝脸上露出笑,“太好了,爹娘他们知道了,也总算放下心了。”
春柳见这事的危机解除,心思便转回到了自家小姐身上。
她看着宋枝明媚的笑脸,想起那位未来姑爷,不由得又忧心起来,“周柄荣是罪有应得,小姐是再不用担心老爷夫人了,只是......”
她小声嘟囔道,“小姐,国公爷待您自然是没得说,可他那身子骨终究是个隐患。”
“奴婢是怕,万一将来......您年纪轻轻的,可怎么办?”
“春柳!”宋枝脸色一正,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是少有的严肃,“你怎能这样想?”
“既已定下婚约,便是祸福与共,这样的话,莫要再提,更不可在他面前流露出分毫,知道吗?”
春柳见小姐神色认真,知道自己失言,“是,小姐,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会乱说了。”
这时,秋云端着一个紫檀木匣子走了进来,她察觉到屋内气氛似乎有些凝滞,只当宋枝还在忧心国公爷。
她笑着将匣子递上前,“姑娘快瞧瞧,这匣子这般别致,里面的东西定然有趣。”
宋枝收敛心神,接过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册线装书,书皮是素雅的青色,书名瞧着也正经。
《女则》、《闺训》......
她微微一怔,“这是......?”
别是嘉宁县主把她不喜欢的书送来了。
只可惜,宋枝也不是什么喜欢读书的料子。
“先放这儿吧,”她将匣子轻轻放在床头小几上,“时候不早了,明日再收拾。”
秋云和春柳伺候她梳洗完毕,便熄了灯退下。
夜深人静,宋枝躺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各种念头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一会儿是两日后那场即将到来的大婚,一会又是周柄荣被抓的事,又想到成婚后要与裴修衍朝夕相对......
这些杂乱无章的念头交织在一起,搅得她心绪不宁。
她索性坐起身来,目光落在床头那匣子上,想着左右睡不着,不如拿本书打发时间,或许能攒些困意。
她在家中时,夫子一讲课她就能睡着。
她随手抽出一本,借着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刚翻开第一页,只瞥了一眼,脸颊一下就烧了起来。
宋枝手忙脚乱地将书合上。
那哪里是什么《女则》!
分明是......
是套了皮的春宫图!
她猛地缩进被窝里,用锦被蒙住头,羞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这个温佳慧!怎么、怎么给她送这些东西来!
被窝里又热又闷,她脸颊更是烫得惊人。
过了好半晌,一只纤细的手臂才悄悄从被窝边缘伸出来,摸索着,将那本扔在一旁的册子捞进了被窝里。
她就看一点。
看一点总没事吧。
第二日清晨,秋云照例进来整理床榻。
她手脚利落地叠好锦被,目光扫过床榻里侧时,发现了一本线装册子。
秋云并未多想,只当是宋枝昨夜翻阅后随意放置的,便一并收拾了。
顺手就塞进了书架里,与其他书册整齐摆放在一处。
......
明日便是裴国公与宋枝大婚的日子,府内上下喜庆忙碌,唯独一些角落里,滋长着见不得光的心思。
裴知意悄悄寻到了裴修澈独居的小院。
这院子位置偏僻,陈设简单,甚至透着一股与这喜庆氛围格格不入的清冷。
裴修澈正坐在院中,手里拿着一卷书,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明明才十二岁的年纪,那张尚带稚气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裴知意对这个给兄长换药下毒的弟弟也有些发怵,但她想起来意,又强行镇定下来。
她挤出一个亲和的笑容,声音放得轻,“六弟在看什么书呢?”
裴修澈嘴角弯起一个乖巧的弧度,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五姐姐怎么来了?只是一些杂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