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边缘传来的“笃笃”声,像丧钟敲在每个人心头。监控画面里,那个挥舞白布的身影踉跄了一下,几乎栽倒,又顽强地撑住,继续向前挪动,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白色的布条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面微弱的降旗,又像招魂的幡。
“他的防护服有破损,左腿动作不自然,可能在流血。”老刘的声音紧绷,带着狙击手特有的冷静观察,“没有可见武器。体温…在缓慢下降。”
林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主控室,站在江辰身侧,目光紧紧盯着屏幕。“辐射读数正常区域边缘…他穿越了污染区过来的?”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这意味着此人要么对路径极其熟悉,要么…运气好到逆天。
老张粗重地喘了口气,拳头砸在旁边的金属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妈的!又是一个!我们他妈的不是救世主!”他的烦躁显而易见,维修间里堆积的待修复设备和岌岌可危的资源像山一样压着他。
江辰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缓缓站直身体,受伤的手臂传来一阵刺痛,让他额角渗出细汗。他的目光从屏幕上那个渺小、绝望的身影,移到身边同伴们写满焦虑、恐惧、不赞成的脸上,最后落在林薇那双盛满担忧却又试图保持理性的眼眸上。
“老刘,”江辰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注意力,“能锁定他身后五百米范围内的情况吗?有没有尾巴?”
老刘立刻操作传感器,屏幕画面切换,红外和运动感应数据流快速滚动。“暂时…干净。至少这个方向,没有大规模热源靠近。”
“老张,”江辰转向他,“准备最小号的隔离气闸,启动最高级别消杀程序。在他进入过渡区后,立刻封闭外部入口。”
老张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看到江辰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向气闸控制区,嘴里嘟囔着:“修修补补还不够,现在还要搞消毒…”
“林薇,准备基础医疗检查,注意防护。周教授,麻烦您协助,评估他的精神状态和潜在风险。”江辰的指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迅速。
“江辰!”林薇忍不住抓住他的胳膊,力道有些大,“你确定吗?万一他…”
“没有万一。”江辰打断她,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用力捏了捏,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我们救不了所有人,但也不能对眼前能救的见死不救。更重要的是…他来的方向。我们需要信息,林薇。关于‘秃鹫’,关于外面现在的真实情况。他是一个活着的信标。”
他松开手,转向一直沉默守在通道口的老陈:“陈叔,生活区那边,稳住孩子们。”
老陈点了点头,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握紧了靠在墙边的铁棍,转身走向生活区。
江辰最后看了一眼主控台,那个身影已经接近了安全屋外围伪装岩壁的入口,几乎能看清他防护面罩下模糊的、绝望与渴望交织的表情。
“老刘,掩护我。我去接他进来。”江辰抓起靠在旁边的一把冲锋枪,检查了一下弹药,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手臂的伤痛不存在。
“辰哥!”老刘猛地站起身。
“执行命令。”江辰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他拉下防护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守住这里。如果情况有变,你知道该怎么做。”
老刘腮帮子的肌肉鼓动了一下,最终重重坐回位置,狙击枪口微微调整,死死锁定了入口处可能出现的任何威胁。
最小的隔离气闸门发出低沉的气流声,缓缓向内开启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外面混杂着辐射尘和腐烂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江辰如同一道阴影,迅捷地闪了出去。
外面,那个挥舞白布的人看到突然出现的、全副武装的江辰,动作猛地一僵,随即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更加拼命地挥舞手臂,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丢掉布条!双手举高!慢慢走过来!”江辰的声音透过面罩,冰冷而具有穿透力。他手中的冲锋枪枪口微微下沉,没有直接对准来者,但那种蓄势待发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那人慌忙扔掉白布,依言高举双手,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动。靠近了,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破损防护服下渗出的暗红色血迹,以及面罩后那双因极度恐惧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我没有恶意…求求你们…救救我…”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江辰没有回应,只是用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他全身,确认没有隐藏武器,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很大,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他快速拉向气闸门。
“进去!”江辰低喝一声,将他推进气闸。
几乎在两人进入的瞬间,身后的气闸门便迅速合拢,内部消杀程序的喷淋声和紫外线灯光瞬间启动,将狭小的空间映照得一片惨白。那人被强光和气雾刺激得闭上了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辰站在他对面,隔着弥漫的消毒气雾,依旧持枪警戒,眼神没有丝毫放松。直到内部指示灯由红转绿,确认初步消杀完成,内侧门打开,林薇和周明理穿着全套防护装备等在外面,江辰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带他去医疗观察室。”江辰对林薇说道,自己则留在气闸口,直到内侧门再次关闭,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感觉到手臂伤口因刚才的动作而传来的阵阵抽痛,以及后背被冷汗浸湿的冰凉。
这次开门,赌上了很多。信息,人心,还有…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
他抬起头,透过内部监控,看到林薇和周明理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虚弱不堪的幸存者安置在观察室的床上,开始进行检查。
安全屋再次恢复了封闭,但一种新的、不安的躁动,已然在无声中弥漫开来。老刘依旧守在主控台前,眼神复杂。老张在维修间里,敲打零件的声音比平时更响。生活区里,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变得格外安静。
抉择的重量,已经落下。而这重量带来的回响,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唯一的确定是,这艘方舟的航向,因为这一次的开门,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偏转。而前方的浓雾,似乎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