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魂髓液的效果堪称神奇。那冰蓝色的粘稠液体滴入眉心,瞬间化为一股清凉沁润的能量流,缓缓包裹住灵魂深处那道灼热的裂痕。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在修补珍贵的丝绸,清凉所过之处,剧烈的刺痛感明显减轻,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痒意的愈合感。
但林晚星能感觉到,这种愈合仅仅是表面。裂痕的本质是灵魂规则层面的损伤,髓液更像是一种强效的镇痛剂和粘合剂,暂时稳定了伤势,阻止其恶化,并加速了表层弥合。若要真正修复如初,恐怕需要更漫长的时间,或者……某种更为本质的契机。
三天后,她已能下床自如活动,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重新恢复了锐利与清明。只是体内初火之力的流转依旧滞涩,如同背负着无形的枷锁,最多能调动之前三四成的力量,且持续时间稍长,灵魂便会传来隐隐的抽痛。
公输衍议长送来的关于“观星者”的卷轴,她与沈墨初反复研读,越看越是心惊。“归寂派”、“概念之力”、“虚妄之念”……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描绘出一个潜藏在历史最深处的、意图动摇世界根基的可怕敌人。玄咎追求“重构时序”,其理念与“归寂派”的某些记载竟有不谋而合之处,这绝非巧合。
“必须尽快找到‘真实之泪’。”林晚星放下卷轴,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不仅是为了影镜的封印,我怀疑,‘眼泪’中蕴含的极致真实与纯粹情感力量,或许也对修复灵魂创伤有奇效。而且,绝不能让它落入玄咎或那‘观星者后裔’手中。”
沈墨初面露难色:“‘真实之泪’……记载缥缈。古籍中多提及它并非普通的泪水,而是需要在极致的真实与虚幻交织之地,由特定的‘引子’才能催生。这样的地方,世间罕有。”
“极致的真实与虚幻交织……”林晚星喃喃重复,体内那受到创伤后似乎变得对某些能量更为敏感的灵魂,隐隐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来自远方的呼唤。那呼唤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仿佛某个地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首关于“真实”与“梦境”的悖论诗篇。
她闭上眼,尝试忽略灵魂的滞涩与隐痛,将残存的感知力缓缓向外延伸。初火之力如同受伤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入世界的底层规则之中,搜寻着那冥冥中的感应。
突然,怀中的青铜手镜再次传来异动!这一次,并非衣角共鸣,而是镜身本身微微发烫,镜面那晦暗的铜锈之下,似乎有极淡的光晕流转。一段被镌刻在镜子制作之初的、极其隐蔽的方位信息,如同被触发的密码,悄然流入林晚星的意识——
一个地名,伴随着一个模糊的地理轮廓:织梦村。位于西南边陲,群山褶皱深处,一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标记的古老村落。
同时涌入的,还有一段关于此地的、充满矛盾与神秘的描述碎片:“彼处之民,以梦为织,以影为绣,昼眠夜作,真幻难辨。然,至真之情,藏于至幻之梦。”
以梦为织,以影为绣!真幻难辨!至真之情,藏于至幻之梦!
这简直就像是为“真实之泪”的描述量身打造的地方!
林晚星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织梦村……在西南方向!那里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沈墨初立刻调出西南区域的古老地图和守秘人档案,经过仔细比对和排查,终于在一个世纪前的、近乎绝版的民俗考察记录中,找到了关于“织梦村”的零星记载。记载与镜子传递的信息吻合,并补充了一条关键信息:该村与一个早已消亡的、崇拜“梦境之蛇”的古老部落有关,据说村民拥有一些难以理解的、与梦境相关的能力,但极少与外界接触,近百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关于那里的确切消息。
“梦境之蛇……”沈墨初眉头紧锁,“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神信仰。而且,一个世纪未有消息,那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林晚星,你伤势未愈,此地又如此诡异,太危险了。”
“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沈师兄。”晚星语气平静却坚定,“玄咎很可能也在寻找那里。我们必须在他之前赶到。而且……”她轻轻按了按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我有种预感,那里或许也有我需要的‘疗愈’契机。”
她无法清晰描述这种预感,仿佛源自初火传承的某种本能指引,又像是灵魂裂痕本身对某种特定环境的渴望。
见林晚星心意已决,沈墨初不再劝阻:“好,我陪你一起去。我立刻去准备必要的物资和法器,尤其是稳固神魂、抵御梦境侵扰的器物。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当天夜里,林晚星独自在院中调息。月光如水,洒落在她身上,初火之力在体内缓慢流淌,滋养着灵魂裂痕。她尝试着更精细地控制力量,每一次成功的微操,都伴随着裂痕处传来的细微刺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忽然,她心有所感,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影子本该清晰分明,但此刻,那影子的边缘却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模糊感,仿佛有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黑色触须在微微摇曳,想要脱离主体的束缚。
是错觉?还是……灵魂受创后,对阴影世界的抵抗力下降了?又或者是……那悄然缠绕在裂痕边缘的、带着“虚无”与“破灭”特性的气息,已经开始产生某种她尚未察觉的影响?
她心中一凛,立刻集中精神,调动初火之力流转周身。温暖的光芒透体而出,那影子的异常模糊感瞬间消失,恢复了正常。
但一丝不安的阴霾,已经悄然种下。这次的织梦村之行,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不仅要应对未知的村落、可能的敌人,还要时刻警惕自身灵魂的不稳定状态。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熹。沈墨初已准备好一切,两人轻装简从,通过守秘人的特殊渠道,踏上了前往西南群山的旅程。
马车换作步行,穿过密林,越过溪涧,按照古老地图和晚星那玄妙的感应指引,向着人迹罕至的群山深处进发。越是深入,周围的雾气便越是浓郁,光线也愈发昏暗,仿佛踏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领域。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带着甜腻花香与陈旧灰尘混合的气息,偶尔还能听到一些似真似幻、如同梦呓般的低语随风飘来。
林晚星灵魂深处的裂痕,在这种环境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时而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仿佛在呼应着这片土地诡异的力量。
三天后,当两人拨开一片极其茂密的、散发着致幻花粉的妖艳藤蔓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坐落在群山环抱的幽谷中的村落。村中的房屋并非砖石结构,而是一种看起来如同巨大、斑斓的菌菇或是凝固的彩色泡沫构成的奇特建筑,形状圆润扭曲,毫无棱角。村子上空,终年笼罩着一层七彩迷离、缓缓流动的氤氲雾气,阳光透过雾气,被折射成无数破碎的光斑,洒落在村落里,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极不真实。
村口立着一块半埋入土的、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头,石头上用一种扭曲的、仿佛梦游者书写的文字刻着三个字——织梦村。
而在村口,并非空无一人。一个穿着用各种梦境般色彩布料拼接而成、身形佝偻的老妪,正拄着一根仿佛由凝固的月光雕成的手杖,静静地站在那里。她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甚至带着一种非人的、洞彻灵魂的透明感。
她看着刚刚走出密林的林晚星和沈墨初,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表情,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她用那根月光手杖,轻轻敲了敲脚下的地面,发出空灵的回响。
一个沙哑而缥缈的声音,如同从梦境深处直接传来,清晰地响彻在两人耳边:
“外来的守火者……还有……影子的同行人……织梦村,已为你们编织好了……专属的‘梦茧’。”
她的目光,尤其长时间地停留在林晚星身上,那清澈的眼底,似乎倒映出了她灵魂深处那道金色的、却带着一丝黑色纹路的裂痕。
“只是不知……你们准备好……直面最深处的‘真实’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