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晚星和沈墨初心头漾开层层涟漪。“守火者”、“影子的同行人”、“专属的梦茧”……她不仅一眼看穿了林晚星初火化身的本质,似乎连沈墨初与阴影世界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他们背负的宿命都了然于胸。
最让林晚星心悸的,是那老妪目光扫过她灵魂时,那一瞬间的停滞与洞察,仿佛清晰地“看”到了那道缠绕着黑色气息的裂痕。
这织梦村,比预想中更加深不可测。
“老人家,我们前来,是为了寻找‘真实之泪’。”林晚星压下心中的波澜,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灵魂的滞涩感让她无法像往常那样散发出强大的威压,但她目光中的坚定与初火内蕴的温暖秩序,依旧不容忽视。
老妪——或许该称她为“织梦婆”——脸上那奇异的表情并未变化,她咧开嘴,露出稀疏却异常洁白的牙齿,形成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眼泪?在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梦境里流淌的泪水能汇成溪流。但‘真实之泪’……嘿嘿,那要看你们的心象,配不配得上那份‘真实’。”
她转过身,月光手杖点地,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向着村内走去。“跟我来吧,外乡人。既然梦茧已为你们织就,躲是躲不掉的。是成为滋养梦境的养料,还是破茧而出,攫取你们想要的真实,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但事已至此,唯有跟上。
踏入织梦村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粘稠的水膜。外界的声响骤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被放大到极致的寂静,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空气中那股甜腻与陈旧混合的气息更加浓郁,吸入肺中,竟有种微醺般的眩晕感。
村子里的景象近看更是诡异。那些菌菇状或泡沫状的房屋表面,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呼吸,表面流淌着变幻不定的色彩,时而浮现出模糊的人脸或奇异生物的图案,又很快消散。一些村民从“门洞”中探出身子,他们穿着与织梦婆风格类似的彩色衣物,眼神空洞而迷离,脸上挂着模式化的、仿佛梦游般的微笑,对晚星和沈墨初这两个外来者视若无睹,很快又缩回各自的“梦巢”之中。
这里的一切,都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行走在一个集体共享的、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不要长时间盯着任何一栋房子看,”织梦婆头也不回地警告,声音在寂静的村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它们会捕捉你的视线,将你的意识拉入它们编织的‘屋梦’之中,若是心智不坚,可就永远醒不来了。”
沈墨初立刻收敛目光,凝神守一。林晚星也感到一阵轻微的精神恍惚,连忙运转初火之力护住灵台,那灵魂裂痕处随之传来熟悉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
织梦婆带着他们来到村落中央,那里没有房屋,只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地面如同覆盖着柔软彩色苔藓的空地。空地上,矗立着三个约一人高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椭圆形光茧。光茧表面流光溢彩,内部似乎有无数影像飞速流转,看不真切。
“喏,这就是你们的‘梦茧’。”织梦婆用月光手杖指了指其中两个并排的光茧,“进去吧。梦茧会映照你们的心象,编织属于你们的试炼。记住,在织梦村,力量并非万能,有时,‘不抵抗’反而能窥见更深层的真实。执着于‘清醒’,可能会迷失在无尽的‘真实’假象里。”
她的话语充满玄机,说完,便不再理会二人,拄着手杖,身影缓缓融入旁边一栋扭曲的房屋阴影中,消失不见。
空地中央,只剩下林晚星、沈墨初,以及那三个散发着诱人又危险气息的梦茧。
“第三个茧是给谁的?”沈墨初警惕地环顾四周。
林晚星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被那第三个、略显孤立的梦茧吸引。凭借着灵魂受创后对某些气息异常敏感的直觉,她感觉到那个茧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不安的阴冷与寂灭意味……虽然极其微弱,并被梦境力量巧妙掩盖,但绝不会错!
是玄咎的人?还是……那所谓的“观星者后裔”?
他们也来了!而且可能已经先一步进入了梦茧!
“不能再等了。”林晚星当机立断,“我们必须进去。玄咎的人可能已经在里面寻找‘真实之泪’的线索了。”
沈墨初点头,两人不再犹豫,分别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个光茧。
当林晚星的手触碰到光茧表面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从身体里抽离,投入了一片光的漩涡。
天旋地转之后,她“站”在了一个地方。
不是织梦村那光怪陆离的景象,而是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地方——她童年时和姐姐林朝月一起居住过的老房子客厅。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阳光的味道,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姐姐林朝月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翻阅着一本民俗志异,侧脸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抬起头,看向晚星,眼神清澈而充满关爱:“晚星,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剧烈的酸楚与思念几乎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知道这是假的,是梦茧根据她内心深处最珍贵的记忆编织的幻境。但这份真实感,这份她日夜思念的温暖……让她明知道是陷阱,也忍不住想要沉溺。
灵魂裂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初火之力自动流转,试图驱散这份过于逼真的幻象。光芒在她体表浮现,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姐姐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晚星?你怎么了?”幻境中的林朝月露出担忧的神色,站起身向她走来。
不能沉溺!林晚星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她闭上眼,不再去看那足以乱真的幻象,全力催动初火之力。
“破妄!”
金色的火焰以她为中心席卷开来,如同炽热的阳光融化冰雪。温馨的老房子景象寸寸碎裂,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剥落,露出后面一片混沌、不断变幻色彩的梦境底色。
然而,就在幻境彻底破碎的前一刹那,那个“林朝月”的脸上,担忧的神色突然凝固,继而转化为一种极其诡异、带着一丝嘲弄的冰冷表情,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一句直接烙印在林晚星意识里的话:
“小心……你影子里的……‘另一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幻境彻底崩溃。
林晚星喘息着站在混沌的梦境底色中,额角冷汗涔涔。刚才那一刻的挣扎,对心神的消耗巨大,灵魂裂痕处的疼痛更加明显了。
“姐姐”最后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她的心底。
影子里的……“另一个”?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脚下。在这片混沌的梦境中,她依然拥有一个清晰的影子。只是,那影子的轮廓,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些,边缘处那些细微的、模糊的黑色触须,仿佛也……更加活跃了。
难道灵魂的裂痕,不仅仅削弱了她的力量,还让某种东西……趁虚而入了?
不等她细想,周围的混沌梦境开始再次剧烈翻腾,新的景象正在快速凝聚。心象的试炼,显然才刚刚开始。而“真实之泪”的线索,以及潜在的敌人,都还隐藏在更深层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