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公寓的隔音极好,将城市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营造出一种近乎失真的宁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一切看起来平静而正常。但林晚星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接下来的几天,她在这间安全屋内度过了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身体的伤势在沈墨初提供的药物和灵力疏导下快速愈合,肩头只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疤痕。但精神层面的恢复与重塑,则是一个更加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沈墨初履行了他的承诺,开始系统地指导她。他并非一个温和的老师,更像一个严苛的教官。
“你的能力,‘残影阅读’,并非简单的感知。”沈墨初在她面前摊开一本他自己绘制的、图文并茂的能量脉络图,“它本质上是你的精神力,以一种特殊频率,与‘阴影世界’中残留的情感信息产生共鸣。之前你被动承受,如同在洪流中溺水。现在,你要学会的,是筑起堤坝,开挖渠道,引导水流,甚至……分辨水质的清浊。”
第一步,是“屏蔽”与“专注”。
沈墨初让她坐在铺着软垫的冥想区,周围点燃了特制的“静心香”。这香比之前的凝神香效果更强,能帮助她稳定精神世界。
“闭上眼睛,感受你自身精神力的边界。”沈墨初的声音平稳而具有穿透力,“想象它是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你的意识核心。现在,尝试收缩这层薄膜,让它变得更加致密,将所有外来的、杂乱的信息波动阻挡在外。”
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其困难。林晚星一闭上眼睛,那些细微的残影信息就如同背景噪音般涌入——公寓前主人留下的些许焦虑、建筑材料本身沉淀的岁月感、甚至远处街道上传来的模糊情绪涟漪……它们无孔不入,干扰着她的专注。
她一次次失败,精神薄膜如同漏网的筛子。烦躁和挫败感开始滋生。
“摒弃杂念。”沈墨初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恐惧、焦躁、自我怀疑,这些情绪本身就会削弱你的精神壁垒。平静,是掌控的第一步。”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内心的波澜,重新开始。一次又一次,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太阳穴因过度集中而阵阵抽痛。直到第三天,她才勉强能在短时间内,构筑起一层相对稳定的、能够过滤掉大部分无用杂音的精神屏障。
第二步,是“辨识”与“触碰”。
沈墨初拿出了一些精心挑选的“教具”——一枚古钱币,上面残留着商人精打细算的执念;一片枯黄的树叶,带着对生命逝去的淡淡哀伤;甚至是一张老照片的复印件,上面的人物笑容灿烂,情感相对纯粹。
“现在,在维持屏障的同时,尝试将你的精神力,像触手一样,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主动‘触碰’这些物品上残留的情感印记。”沈墨初指导道,“目标是清晰地感知到其中的情绪,但不受其影响,如同隔着玻璃观察水族箱里的鱼。”
这比被动屏蔽更加艰难。主动延伸精神触须,意味着主动降低局部屏障,风险大增。在接触那枚古钱币时,她一度被其中对财富的强烈渴望所影响,心跳加速,产生了片刻的贪婪念头,吓得她立刻切断了连接。
“控制你的共情力。”沈墨初指出关键,“你是观察者,不是体验者。记住,那些情绪是别人的,不是你自己的。保持抽离。”
林晚星咬着牙,继续练习。她开始学习分辨不同残影的“质感”——执念是粘稠而灼热的,悲伤是冰凉而绵长的,恐惧是尖锐而刺痛的……她像是一个学习品鉴毒药的学徒,小心翼翼地品尝着各种情感的滋味,却要确保自己不被毒害。
这个过程充满了精神上的折磨。她常常在训练结束后感到精疲力尽,脑海中回荡着各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回音,需要长时间的静坐才能平复。但她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能力的掌控力,正在一点点增强。那种随时可能被残影洪流冲走的失控感,逐渐被一种初步的、如履薄冰的“驾驭感”所取代。
沈墨初将她的进步看在眼里,偶尔会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他开始传授她一些更实用的技巧,比如如何快速切断与危险残影的连接,如何利用“守心玉”增幅屏障效果,甚至是一些基础的、利用精神力进行防御和警示的小法门。
除了能力训练,沈墨初也找来了大量关于本市历史、民俗,尤其是与另外两大家族——沈家和顾家——相关的隐秘资料让她阅读。她这才知道,沈家作为“守秘人”,历史远比她想象的悠久,其职责不仅是处理残影,更涉及维护表里世界之间脆弱的平衡,追踪和研究各种超自然现象。而顾家,则更像是一支纪律严明、手段激进的“净化部队”,信奉以绝对的力量铲除一切威胁,历史上曾数次因手段过于酷烈而与沈家发生冲突。
百年前关于白薇的处理,只是两家理念冲突的一个缩影。
“那白家呢?”林晚星问及这个最神秘的家族。
“白家……”沈墨初沉吟道,“他们更复杂。早期以商贸积累财富,后来痴迷于探索阴影世界的奥秘,试图以‘科学’和‘技术’的角度去解析、甚至利用那些力量。‘影蜕’理论就是他们提出的,他们认为残影是一种可被剥离、转化、存储的特殊能量形态。这种理念在当时被视为异端,也为他们招来了祸端。白薇事件后,他们转入地下,但显然从未停止研究。”
他看向林晚星:“你对于白家的价值,就在于你的‘调和’能力。他们梦寐以求的,可能就是找到一个能够稳定‘驯服’或‘引导’残影能量,使其能为己用的‘媒介’,而你的出现,可能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林晚星感到一阵寒意。被这样一个隐秘而偏执的家族盯上,绝不是什么好事。
训练的间隙,林晚星也会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庞大的城市。阳光下,它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但她知道,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历史的阴影、人心的执念、以及非人的存在,正交织成一张复杂而危险的网。姐姐林朝月的面孔时常在她脑海中浮现,那双与白薇事件纠缠不清的眼睛,是她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一周后的傍晚,林晚星刚刚结束一次高强度的精神辨识训练,正靠在沙发上休息,感觉自己对能力的掌控又精进了一分。沈墨初则在书房里,似乎在处理“上面”传来的信息。
突然,书房的门被推开,沈墨初走了出来,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
“林晚星,你看看这个。”他将照片递给林晚星。
照片似乎是从某个监控视频中截取的,画面有些模糊,背景是一条昏暗的小巷。照片中央,有一个穿着连帽衫、低着头匆匆行走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但引起晚星注意的,是这个人脚下——在模糊的光线下,他的影子异常清晰,并且与身体的动作有着极其细微的不同步,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形态!
“这是?”林晚星心中一动,联想到了白夫人对“影子”的执念。
“这是昨晚在东区发生的一起离奇死亡案的现场附近监控拍到的。”沈墨初沉声道,“死者是一个独居的老人,死因初步判断是心脏骤停,但现场检测到了微弱的异常能量残留。最诡异的是,据邻居反映,老人生前最后几天,曾多次喃喃自语,说感觉自己的影子‘变重了’,甚至在夜里‘自己会动’。”
他指着照片上的身影:“这个人有重大嫌疑。但警方排查了附近所有监控,这个人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样。而且,‘上面’分析了他影子扭曲的形态,认为这不是简单的残影附体或诅咒……”
沈墨初顿了顿,看着林晚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认为,这更像是一种……人为制造的现象。一种利用阴影力量,进行的……仪式或者实验。”
林晚星的呼吸微微一滞。
沈墨初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这起案子,恐怕不是孤例。‘上面’怀疑,有新的势力,或者某个隐藏很深的家伙,正在利用城市里沉淀的阴影能量,进行某种我们尚不了解的……危险尝试。而他们的目标,或许与‘影子’有关。”
他拿起外套,对林晚星说道:
“准备一下,我们得去现场看看。你的能力,或许能读到一些仪器检测不到的东西。”
新的迷雾,已然升起。而这一次,似乎与白夫人的执念,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