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与“愧疚”化作的黑色荆棘,如同无数条拥有生命的毒蛇,缠绕的不仅是林晚星的脚踝与初火护罩,更是直接勒紧她的灵魂。姐姐林朝月苍白的面容、顾云深消散于虚无漩涡时那寂寥的眼神,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伴随着无数个“如果当初……”的悔恨低语,如同最锋利的锉刀,反复刮擦着灵魂深处那道本就脆弱的裂痕。
剧痛!远比物理伤害更深刻的剧痛,源于内心最脆弱处的拷问!
初火的光芒在荆棘的缠绕与愧疚的冲击下剧烈摇曳,明灭不定。林晚星脸色煞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几乎要跪倒在地。力量受限的她,面对这种直接针对心防的攻击,显得格外吃力。
不能倒在这里!玄咎的人就在前面!他们要对影镜不利!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融合了“真实之泪”的感知在绝境中疯狂运转,不再试图强行驱散这些荆棘和负面情绪,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切入其构成的核心——那些属于历代守秘人,也属于她自己的,“审判”与“愧疚”的“虚妄之念”。
“我承认……我的弱小,我的无能为力……”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面伤疤的勇气,“我愧疚于未能保护姐姐,愧疚于未能挽回顾云深……但这份愧疚,不应成为束缚我的枷锁,而应化为前行的力量!”
“真实之泪”的清凉意蕴随着她的心念流转,并非抹杀这些情绪,而是如同清水洗涤污垢,将其中的偏执、扭曲与自我否定一一化去,只留下最纯粹、最本质的“反思”与“责任”。
奇迹般地,那些疯狂舞动、试图将她拖入愧疚深渊的黑色荆棘,在接触到这股经过“真实”洗涤的意念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了无声的哀鸣,缠绕的力量骤减,甚至有一部分开始软化、分解,化为了精纯的(虽然依旧负面)情绪能量,消散在周围的黑暗中。
压力一轻!林晚星抓住这瞬息的机会,体内初火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爆发,虽然不是全盛时期的磅礴,却带着一种“真实”赋予的、无坚不摧的穿透力!
“破!”
她清叱一声,周身金光炸裂,如同黎明前最炽热的那缕阳光,悍然将残余的荆棘尽数震碎、净化!前方的道路,短暂地清晰起来。
没有丝毫停顿,晚星身影如电,疾射向那片感知中的“空洞”区域!
穿过最后一片扭曲的情绪残影,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相对平静的圆形区域,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污浊变幻的“天空”。区域的中央,并非预想中一面实体的镜子,而是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银灰色的液态能量体。它时而拉伸成镜面的形状,时而收缩成不规则的水滴,核心处散发着那种冰冷的、绝对“映照”的气息。
这就是“影镜”在这个心象领域中的本体投影!它并非铜铁铸造,而是由纯粹的规则与概念凝聚而成!
然而,在影镜投影的下方,站着那个灰袍人!他手中的引魂纺锤正散发着不祥的黑光,无数阴影丝线缠绕在影镜投影之上,似乎正在对其进行某种侵蚀或解析!更令人心悸的是,灰袍人另一只手中,握着一块不断滴落着漆黑粘稠液体的、仿佛由凝固的阴影构成的碎片——那气息,与之前青萝古镇和明德书院的寂灭符号同源,但更加浓郁、更加邪恶!
他竟想用引魂纺锤和这块强大的寂灭碎片,强行污染甚至控制影镜!
“住手!”林晚星厉喝,人随声至,一道凝聚了“真实”意蕴的初火之箭,撕裂黑暗,直射灰袍人后心!
灰袍人显然没料到晚星能如此快突破荆棘丛林,仓促间回身,引魂纺锤划出一道黑色屏障抵挡!
轰!
初火与寂灭再次碰撞,能量的风暴在影镜投影周围肆虐。灰袍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手中对影镜的侵蚀也被打断。他惊怒交加地看着晚星,尤其是她身上那融合了“真实之泪”后特有的、让他本能感到厌恶的纯净气息。
“又是你!坏我好事!”灰袍人沙哑地咆哮,眼中闪烁着疯狂,“既然你找死,那就连同你这滴讨厌的‘眼泪’,一起成为寂灭的养料吧!”
他猛地将手中那块阴影碎片拍向自己的胸口!碎片如同活物般融入他的身体,灰袍人周身气息瞬间暴涨,浓郁的寂灭之力如同黑色的火焰般燃烧起来,他手中的引魂纺锤也发出了尖锐的嗡鸣,投射出的阴影丝线变得更加粗壮、更加具有攻击性!
实力飙升的灰袍人,挥舞着引魂纺锤,化作一道黑色狂岚,向林晚星扑来!所过之处,连影域的空间都仿佛在寂灭之力下微微扭曲、腐朽!
林晚星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对方不惜代价融合寂灭碎片,实力已然超越了她目前状态能应对的范畴!强行对抗,败多胜少,甚至可能再次引发灵魂裂痕的崩溃!
不能力敌!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战场,最终定格在那团不断变幻的影镜投影上。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她心中闪过。
织梦婆说过,在织梦村,有时“不抵抗”反而能窥见真实。面对这由“心象”构成的影镜,强行攻击或防御,或许并非正解。
她猛地收敛了所有外放的初火之力,甚至连护体的光芒都彻底内敛。她就那样毫无防备地,站在了原地,面对着扑杀而来的灰袍人,以及他身后那被阴影丝线缠绕的影镜投影。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灰袍人都为之一愣的举动——
她闭上了眼睛。
不是放弃,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感知,连同“真实之泪”的力量,毫无保留地、主动地……投向那团影镜投影!
她不再将其视为一个需要争夺或保护的外物,而是尝试着去……融入它,理解它,成为它映照的一部分!
“蠢货!自寻死路!”灰袍人虽感诧异,但攻势不减反增,引魂纺锤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狠狠刺向林晚星毫无防御的胸口!
然而,就在纺锤尖端即将触及林晚星身体的瞬间——
那团一直安静变幻的影镜投影,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到刺目的银灰色光芒!
嗡——!!!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仿佛源自世界底层规则的“映照”之力,以影镜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向四周扩散!
首当其冲的灰袍人,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他周身燃烧的寂灭黑焰,在影镜那纯粹的“映照”之力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发出了“嗤嗤”的消融声!他手中的引魂纺锤剧烈颤抖,上面的阴影丝线寸寸断裂!他融入体内的那块寂灭碎片,更是被这股力量强行从他体内“映照”、排斥出来,悬浮在半空,表面布满了裂纹!
“不——!这不可能!影镜怎么会……”灰袍人惊恐万状,他的力量,他的存在,在这绝对的“映照”面前,仿佛都变成了虚幻的泡影,正在被无情地分解、还原!
而林晚星,却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体验。
当她主动放弃抵抗,将心神融入影镜的“映照”时,她并没有被攻击,也没有被排斥。相反,她感觉自己仿佛化为了一面镜子,或者说,她的意识成为了影镜的一部分。
无数庞杂的信息、画面、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涌入她的意识。但这一次,没有信息过载的痛苦,因为影镜的力量在帮她“梳理”、“映照”。
她“看”到了百年前的真相,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她看到了白薇(白夫人)在戏台上风华绝代,台下沈知远眼中压抑的爱慕与家族责任的挣扎。
她看到了顾震山对白薇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以及因爱生恨的扭曲。
她看到了顾怜生与白薇月下对酌,互诉心事,那份超越世俗的知己之情。
她看到了沈知远在家族压力下的妥协与背叛,看到了顾震山因妒火设下的致命陷阱。
她看到了白薇得知真相后的心如死灰,看到了她在绝望中动用“衣钵影偶”禁忌力量试图报复,却失控酿成更大悲剧。
她看到了沈、顾两家先祖为了平息祸乱,联手将白薇镇压,并将其“影偶”剥离,封印于这面由白薇自身执念与悲伤为核心、集合两大家族之力打造的“心镜”之中——这,才是“影镜”的真正来历和本质!它不仅是封印物,更是白薇悲剧的见证与承载者!
所谓的“还我影子”,并非指向一个独立的“影偶”,而是指向这面封印了她本源执念与力量的“心镜”本身!她渴望的,是拿回自己被剥夺、被封印的“存在”!
而玄咎等人想要的,正是通过污染和控制这面“心镜”,来间接掌控白夫人那庞大而恐怖的怨念力量,甚至可能想利用它与“衣钵影偶”残片的联系,达成他们“重构时序”的疯狂目的!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影镜的力量彻底贯通,清晰地呈现在林晚星面前!
也就在她明悟这一切的瞬间,那团银灰色的影镜投影,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共鸣者”,化作一道流光,主动投向林晚星,并非融入她的身体,而是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与她灵魂深处那滴“真实之泪”产生了某种玄妙的联结。
她感觉自己与这片影域,与那被封印的白夫人本源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模糊而深刻的联系。
光芒渐渐散去。
灰袍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气息奄奄,那块寂灭碎片也掉落在旁,光芒黯淡。引魂纺锤滚落一边,失去了操控。
林晚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银灰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恢复了原本的深褐色,但那份洞彻虚妄的“真实”感,却愈发沉淀。
她看了一眼濒死的灰袍人和地上的战利品,没有立刻处理。她的心,还沉浸在刚刚获悉的惊人真相中。
然而,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充满了无尽悲伤与怨怼的意识,仿佛因为影镜的异动和她这个“共鸣者”的出现,从影域的更深处,缓缓苏醒过来……
一个空灵而凄婉的声音,带着跨越百年的积怨,如同无数根冰针,刺入了晚星的脑海:
“是谁……在触碰……我的‘心’……”
“是……怜生……吗……”
“还是……又来……欺骗我的……贼子……”
白夫人的本体意识……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