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呆若木鸡,神魂出窍,那老修士见了,眼中不耐烦之色愈发浓重,终是按捺不住,厉声喝骂。
“蠢物!你当修仙为何物?是那乡间鄙夫,将谷米囤于仓中,唯恐不够过冬么?愚不可及!”
老修士声如洪钟,震得陈默耳中嗡嗡作响,“你且抬起头来,看看这满山弟子!他们哪一个似你这般,将丁点真气视若性命?”
陈默茫然抬头,眼中尽是迷惘。
“老夫来问你!”老修士向前踏出一步,“你自后山涧中取水,往返十里,可曾试过运气于足下,走得快些?可曾试过凝气于双臂,让那水桶稳些?”
陈默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老修士见他神色,已然明了,冷笑一声,又问:“你奉命去伙房劈柴,那柴刀沉重,木桩坚硬,你可曾想过,将一缕真气附于刀刃之上,使之锋利些?哪怕只是一瞬,也好过你凭一身蛮力去砍!”
陈默的头垂得更低了。
“还有!”老修士不依不饶,声色俱厉,“你清扫庭院,洒扫殿前,那满地落叶,尘土飞扬,你可曾想过,以真气鼓荡,卷起一阵微风,将那污秽扫于一处?这等粗浅的御气法门,便是外门弟子也人人皆知,你缘何不用?”
“我……我……”陈默喉头干涩,只觉脸上烧得厉害,“我……舍不得……”
“舍不得?”老修士闻言,竟气极反笑,“好一个‘舍不得’!你这穷酸心性,便是你修行路上最大的魔障!真气者,如江河之水,唯有奔流不息,方能浩荡!你却将它当作一潭死水,深恐其流失分毫,岂非可笑至极!”
他盯着陈默,一字一顿地道:“每一次消耗,每一次恢复,都是对丹田的锤炼,对经脉的开阔!这便是‘用’!是修行!你懂也不懂?”
陈默从未思量过这些。
在他那朴素的念头里,真气何其珍贵,是他于万千灵气中,一丝一缕,辛辛苦苦“抠”出来的。
每用去一丝,都如割肉一般心痛,恨不能将一缕真气掰作两半来使。
节俭,是他自幼便刻在骨子里的习性。
可如今,这他素来引以为傲的“美德”,在老修士口中,竟成了“愚蠢”的同义。
老修士见他这副模样,也懒得再与他分说那些精深道理,索性用了个最粗浅的比方。
“老夫再问你,一个筐子,要如何才能装下最多的棉花?”
陈默一怔,下意识地答道:“自然是……是尽力多塞。”
“错!”老修士断喝一声,“是捶!是打!是用拳头,用石锤,将那松散的棉花拼了命地往下砸,砸得它严严实实,再无半分空隙!如此,方能再添新絮!虽看着不多,分量却足!”
他伸手指着陈默的鼻子,毫不留情地训斥:“旁人修行,便是如此!一边引气入体,一边与人斗法,与妖兽搏命!将真气耗得涓滴不剩,再打坐恢复。如此一空一满,丹田便如被铁锤反复锻打的铁胎,愈发坚韧!真气亦如百炼的精钢,凝实无比!”
“你呢?”老修士的语气中满是鄙夷,“你寻到一丁点棉花,便如获至宝,轻手轻脚放入筐中,生怕压坏了它!日复一日,你这筐子看着是满了,可那里面是什么?全是虚的,全是浮的,全是无用的空气!”
他话音稍顿,说出了那句让陈默如坠冰窟的话。
“老夫若此刻伸手,在你丹田上轻轻一按,将你那堆破棉花压上一压,你信也不信,你那所谓的炼气二层顶峰,连炼气一层都不如!”
“华而不实,根基虚浮!不过一个空架子罢了!”
老修士的话,似一把无情的巨锤,将陈默心中那点可怜的自信与骄傲砸得支离破碎。
假的?
到头来,竟全是假的?
自己这一年来的日夜苦修,夙兴夜寐,换来的,竟只是一个“不如炼气一层”的空架子?
那他之前忍受的嘲笑,付出的血汗,坚持的信念,又算是什么?
一个天大的笑话么?
巨大的荒谬之感与挫败之意如两只无形巨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