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瞧见了什么?
那个在宗门里性情孤僻,视男子如草芥,被众人私下揣度早已断绝七情六欲的白晓琳,竟紧紧抱着一个血人。
她那张颠倒众生的玉容上,泪痕宛然。
那不是功法幻象,而是发自肺腑的悲恸。
她竟在哭。
此事比丹炉炸裂、毒雾弥漫更叫人骇然。
“白……白师姐她……”一名弟子舌头打了结,话也说不囫囵。
李执事一时竟忘了此行目的,怔在原地。
便在此时,白晓琳缓缓抬起头。
她那双含泪的碧色眸子望向门口众人,眸中的悲戚与脆弱一闪而逝,代之而起的是一股刺骨寒意。
“出去。”
她声音尚带哭后的沙哑,其中寒意却让李执事这等筑基修士也心头一凛。
她将陈默身子轻轻放平,动作轻柔,唯恐稍一用力便会碰碎了什么一般。
而后缓缓起身,挡在陈默身前。
她一身月白长裙早已血污斑驳,狼狈不堪,但那挺直的腰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显孤傲。
“我再说一遍,出去。”
她语调不变,身上气息却已开始升腾。
李执事眉头紧锁,沉声道:“白师侄,我等奉大长老之命……”
“他是我的人。”白晓琳径直打断他,“谁敢动他,便与我为敌。”
此言一出,斩钉截铁。
李执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正欲发作,一个温和却又威严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都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丹师袍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立在院中。
此人正是平日极少露面的金丹长老,宣木。
宣木长老乃长生阙中有名的炼丹大师,地位极是尊崇。
他看也未看李执事等人,径直走进屋内,目光落在白晓琳身上,眼神颇为复杂。
他先打量了白晓琳片刻,又将神识散开,脸上先是露出一丝讶色,随即转为赞许。
“不错,当真不错。”宣木长老缓缓点头,“丫头,你此番大难不死,竟让你勘破了那层桎梏。不但体内奇毒尽解,连《姹女闻芳大法》也更进了一步,从此收发由心,妙用无穷。好,很好。”
白晓琳默然不语,只警惕地望着他。
宣木长老的目光又投向地上躺着的陈默,眉头微皱。“这小子……伤得可不轻。五脏移位,经脉寸断,背后伤势更是骇人。换作旁人早已死了十遍。能吊着这口气,全凭一股执念死撑。”
他收回神识,看向白晓琳问道:“为了他,值得么?”
白晓琳嘴唇微动,却不答此问,只反问道:“能救么?”
宣木长老抚须沉吟:“难。不过……倒也并非全无办法。”
听闻尚有办法,白晓琳眼中骤然亮起一道光。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宣木的亲传弟子。”
宣木长老忽然开口,语出惊人。
此言一出,屋外众人无不哗然。
金丹长老的亲传弟子,这是多少内门弟子梦寐以求的荣光!
白晓琳也是一怔,不解他此话何意。
“你如今毒患已除,前途不可限量,实乃百年难遇的丹道奇才。做老夫的弟子不委屈你。”宣木长老淡淡说道,“至于这小子,便算老夫给你这弟子的见面礼。我自会出手为他疗伤,保他一条性命。”
他稍作停顿,又道:“再者,你成了我的弟子,今日赏丹会上的种种,自有我这师父为你担着。那些宵小之辈便再不敢轻易动你。”
这番话,既是招揽亦是庇护,更是一场交易。
白晓琳冰雪聪明,顷刻间便想通其中关窍。
她望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陈默,再无半分犹豫,对着宣木长老盈盈一拜。
“弟子白晓琳,拜见师尊。”
“好。”宣木长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笑容。
他袍袖一挥,一股柔力卷起地上的陈默将其送回床上。
而后,他转身对门外的李执事道:“李执事,此处无你的事了。带你的人回去向大长老复命罢。就说,人,老夫保下了。”
“……是,谨遵宣木长老法旨。”李执事躬身应道,深深看了一眼屋内那对师徒,带着满腹疑窦与震惊,领人退了出去。
一场滔天风波,便这般化于无形。
宣木长老也未久留,为陈默稳住心脉,又留下一瓶丹药,便飘然而去。
卧房内,重又寂然。
白晓琳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的陈默,伸出手,似想抚平他的眉心,手至半空却又停住。
她就这般静静看着,看了许久,许久。
而陈默神识沉混,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觉自己坠入一片温洋,四肢百骸的剧痛渐渐消退,一股股精纯磅礴的能量正从丹田深处源源涌出,冲刷他寸寸断裂的经脉。
炼气三层圆满的瓶颈,一冲即破!
炼气四层!
那股能量奔流不休,不过片刻已推着他修为一路高歌,臻至炼气四层圆满。
轰然一声闷响,他体内真气再度蜕变,愈发凝实精纯。
竟已是炼气五层之境!
此等机缘,正是那仙媚之体的玄妙之处,阴阳相济,造化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