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静云院的青石板路就洇着湿冷的气。青珞刚把《月华考》翻到标注“月华净浊之法”的那一页，院门口就传来内执律卫的脚步声——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手里还捧着个深蓝色的锦盒，一看就是主殿来的差事。
“青珞姑娘，苍溟大人请您即刻前往主殿，有要事相询。”领头的执律卫声音比平时更沉，眼神扫过她手里的古籍时，多了几分复杂，“赤炎大人与青岚先生……可在外等候。”
“只让我一个人进去？”青珞捏着书页的手指顿了顿，心里瞬间明了——这不是普通的“相询”，是单独的试探，甚至可能是“审问”。昨晚青岚还说，苍溟查到了些“关于异星来历的模糊线索”，现在看来，是要当面问她了。
“是司规。”执律卫没多解释，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赤炎立刻就炸了，伸手把青珞往身后一拉，刀把攥得咯吱响：“凭什么只让她一个人进去？你们是不是要为难她？要去一起去，我跟青岚必须陪着！”
“赤炎！”青岚赶紧拉住他，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苍溟大人要单独问，就是不想有人干涉。你要是硬闯，反而会让他觉得青珞需要靠人护着，更不信任她。让她自己去，她能应对。”
青珞也抬头看赤炎，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有一点坚定：“我没事，你跟青岚先生在外面等我就好。我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她把《月华考》小心地放回桌上，又摸了摸怀里的玉璜——温润的触感像颗定心丸，让她心里的紧张少了些。跟着执律卫往主殿走时，她故意走得慢了些，脑子里飞快过着要应对的话：关于现代的事，绝不能多提，那是她的底线；关于龙心的责任，要坦诚，但不能显得卑微；至于苍溟的试探，要接住，但不能被牵着走。
主殿里的氛围比上次更沉，高窗透进的阳光被厚重的帷幔挡了大半，只有石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苍溟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他没站在地图前，而是坐在了石桌后的玄铁椅上，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纸，看起来像是份情报。
“坐。”苍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没等青珞坐稳，就把手里的纸推了过来，“看看这个。”
青珞拿起纸，只扫了一眼，心跳就漏了一拍——纸上画着些奇怪的图案，有她现代用的手机轮廓，还有高楼大厦的简笔画，旁边还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异星携‘天外之物’，能千里传声，能上高楼，疑有‘异能’。”
这是……有人看到了她现代的东西？还是幽昙故意散布的假情报，用来试探她？青珞捏着纸的手指瞬间发白，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一慌就输了。
“这些……你认识？”苍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在盯一块待检验的玉，连她睫毛的颤动都没放过。
“认识。”青珞深吸一口气，把纸推了回去，声音没抖，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定，“是我从现代带来的东西，手机能‘千里传声’，高楼是现代的房子。但这些东西，我没在九域用过，也不会用。”
“为什么不用？”苍溟追问，手指轻轻敲着石桌，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紧，“若用‘千里传声’，能更快掌握幽昙的动向；若懂‘高楼之法’，能加固守垣司的防御——你若拿出这些，守垣司会更信任你，你在九域的立足也会更容易。”
这话听着是“为她好”，实则是试探——试探她会不会用现代的东西干涉九域，会不会把现代当成“底牌”。青珞攥了攥怀里的玉璜，指尖触到内侧的月形符号，突然就定了神：“苍溟大人，我是从现代来的，这没错；我有现代的东西，也没错。可九域的事，该用九域的法子解决——用现代的东西赢来的信任，不是真的信任；靠外力撑起来的立足，也站不稳。我要做的是‘龙心’，是靠自己的决心、靠玉璜的月华之力、靠九域的规矩守护这里，不是靠现代的‘异能’。”
苍溟的手指停了敲石桌的动作，抬眼看向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不是审视，是惊讶。他沉默了几秒，又拿起另一张纸，上面写着“异星曾提及‘父母’‘校园’，似有牵挂，恐为软肋”。
“你在现代，有牵挂？”苍溟的声音低了些，少了几分压迫，多了几分探究，“若幽昙抓了你的‘牵挂’，逼你交出玉璜、放弃龙心的责任，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像根针，轻轻扎在青珞心上——爸妈的笑脸、宿舍楼下的玉兰花、甚至没写完的历史论文，都是她的牵挂，是她想回家的理由。可她知道，现在不能露怯，一旦说“会妥协”，苍溟就会觉得她是“不稳定因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他们，也会拼尽全力守护九域。”青珞抬起头，直视着苍溟的眼睛，里面映着烛火的光，亮得像没被乌云遮过的星，“我的牵挂不是软肋，是我想让两个世界都好好的底气——我不想让现代的爸妈担心，也不想让九域的人再受蚀妖的苦。若幽昙真敢动我的牵挂，我不会妥协，只会更坚定地净化他们，因为我不能让他们毁了我在乎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说这话时，怀里的玉璜突然轻轻烫了一下——不是刺痛，是像有人在轻轻拍她的手心，温润的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让她原本发紧的喉咙都松了些。
苍溟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烛火都烧短了一截，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守垣司为什么一直没给你正式的名分吗？不是不信你是龙心，是怕你……为了回家，放弃这里。九域太多人因为‘牵挂’或‘私心’倒向幽昙，我不能赌。”
“我明白。”青珞点了点头，声音软了些，却没退后半步，“但我不是他们。我想回家，可我不会用九域的安危换回家的路。就像我不会用现代的东西换守垣司的信任一样——有些底线，我不能破。若苍溟大人因为这个一直不放心，我可以慢慢证明，三个月不够就半年，半年不够就一年，直到您相信，我青珞是真心想守护九域，不是来‘借道’的。”
“你倒有股韧劲。”苍溟的嘴角终于动了动，不是笑，却比之前柔和了些，他把那两张纸收起来，放进石桌的抽屉里，“之前羽商跟我说，你拒绝了他用‘幻象情报换古籍讲解’的条件；重岳也说，你连能安神的暖玉都推了回去——我原以为你是怕得罪人，现在看来，是你自己有主意，不肯为了方便丢了底线。”
青珞愣了一下，没想到羽商和重岳的事，苍溟都知道。她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原来她的坚持，不是没人看见。
“但你要知道，九域的路不好走。”苍溟的语气又沉了下来，指了指石桌上的九域地图，“你看这些红点，都是龙脉紊乱的节点，每一个都住着百姓，每一个都可能被幽昙盯上。你守住底线是好的，可光有底线不够，还得有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本事。”
“我知道。”青珞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想起在迷雾林里看到的流民，想起赤炎胳膊上的伤口，眼神更亮了些，“所以我每天都在学《月华考》，每天都在练灵气感应，赤炎教我的扎马步，我也没落下——我不会让您失望，也不会让那些等着‘龙心’救的人失望。”
苍溟没再说话，只是从玄铁椅上站起来，走到高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晨雾已经散了，阳光洒在守垣司的青瓦上，泛着淡淡的金光。他背对着青珞，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在现代，叫青珞，对吗？‘青色的琉璃’，纯净，也够硬。”
“是。”
“守垣司里，对‘异星’有顾虑的人不少，对‘龙心’有期待的人也不少。”苍溟转过身，手里多了块小小的玉牌，上面刻着个“琉”字，“你若始终像现在这样，守住底线，扛住责任，这块玉牌，早晚会有真正的分量。”
青珞看着那块玉牌，心里突然热了——这不是正式的名分，却是苍溟第一次用“琉璃”称呼她，第一次认可她的“不屈”。她没伸手去接，只是轻轻鞠了一躬：“多谢苍溟大人。我不会靠玉牌站稳，我会靠自己的本事，让‘青珞’这个名字，配得上‘龙心’，也配得上您今天的认可。”
“好。”苍溟把玉牌放回锦盒里，“你先回去吧，下午青岚会给你带新的术法图谱，是关于‘灵气凝形’的，对你感应龙脉有帮助。”
走出主殿时，阳光正好落在肩膀上，暖得让人想笑。赤炎和青岚就站在殿门口的桂树下，赤炎手里还攥着个刚雕了一半的小木剑，看到她出来，立刻冲过来：“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是不是问你现代的事了？”
“没为难。”青珞看着他急得发红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他问了，但我没松底线，还……还得到了点认可。”
青岚也走过来，眼里满是欣慰：“我就知道你能应对。苍溟大人虽然严，但最看重有底线、有韧劲的人——你刚才在殿里说的话，我在外面隐约听到几句，说得很好。”
青珞心里暖暖的，又想起苍溟说的“九域的路不好走”。她抬头看了看守垣司的青瓦，看了看身边的赤炎和青岚，又摸了摸怀里的玉璜——是啊，路不好走，可她有同伴，有坚持，有想守护的人和事，再难也能走下去。
往静云院走的路上，遇到了抱着琴的羽商。他还是摇着那把鸾鸟扇，看到青珞，笑着扬了扬下巴：“哟，青珞姑娘从主殿出来，脸色这么好，是得到苍溟大人的肯定了？”
“是我自己守住了想守的东西。”青珞没像之前那样回避，反而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羽商大人，以后您要是想聊古籍，我很乐意跟您探讨；但要是想换‘幻象情报’，就算了——我的底线，不会变。”
羽商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金铃叮铃响：“好！好一个‘底线不变’！我没看错你，比那些为了点好处就丢了原则的人强多了！以后要是有不懂的，随时来找我，这次不跟你提条件！”
看着羽商走远的背影，赤炎挠了挠头，有点不敢相信：“这羽商，怎么突然变好了？”
“不是变好了，是他认可了青珞的坚持。”青岚笑着说，“像羽商这样的人，最佩服有骨气、不轻易妥协的人——青珞的不屈，比任何‘情报’都让他觉得值得相交。”
青珞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怀里的玉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暖得像现代家里的台灯。她知道，今天的“不屈”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试探、更多的困难，可她不怕了——她有自己的底线，有同伴的支持，有想守护的东西，就算前路再难，她也能像琉璃一样，既保持纯净，又扛住风雨，稳稳地站在这九域的土地上。
回到静云院时，内执律卫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多了几分尊重。青珞坐在亭子里，重新翻开《月华考》，阳光落在书页上，“月华净浊之法”那几个字仿佛都亮了起来。她摸着怀里的玉璜，心里悄悄想：苍溟大人，羽商大人，重岳大人……还有所有等着“龙心”的人，你们看着吧，我青珞，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风轻轻吹过，带着桂树的香气，拂过她手里的书页，也拂过她坚定的眼神——琉璃之志，既不会因压力弯折，也不会因诱惑褪色，只会在风雨里，愈发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