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把最后一笼馒头码进蒸箱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劳资科的李干事正站在打饭窗口前,手里捏着个空饭盒,眉头皱得像没泡开的茶叶。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上次因为菜里多了片姜,愣是让二胖把整盆菜倒了重做。
“李干事,今儿想吃点啥?”何雨柱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抓起锅铲往灶台走,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热乎,“刚出锅的红烧肉,肥的流油,配着馒头吃绝了。”
李干事瞥了眼蒸笼,语气淡淡的:“减肥,来份炒青菜就行。”
“别啊,”何雨柱往他饭盒里舀了两勺肉,油汁顺着盒壁往下淌,“您天天趴在账本上算账,费脑子,得多补补。这肉是我特意给您留的,带皮的,香!”
李干事的手在饭盒沿上顿了顿,没推却,转身时低声说:“下周厂里评先进,你们二灶的小张,我给你报上去了。”
何雨柱心里一暖,刚想说谢谢,就见保卫科的老王头扛着根铁棍从门口过,裤脚沾着草屑,显然是刚巡逻回来。“王哥,进来喝口热汤?”他扬着嗓子喊,“新吊的鸡汤,放了点枸杞,补气血。”
老王头咧着嘴笑,露出颗金牙:“不了,还得去仓库转一圈。对了,你上次说想弄点旧报纸糊墙,我给你攒了一摞,放保卫科窗台上了。”
“谢了王哥!”何雨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就是厂里的规矩,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灶台边的人情,往往就藏在一勺肉、一碗汤里。
这事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天财务科的张科长来打饭,看着他饭盒里的咸菜疙瘩直皱眉:“柱子,你这日子过得也太糙了,就不能弄点像样的下饭菜?”
何雨柱当时正忙着翻锅,随口应道:“张科长要是不嫌弃,明儿我给您带点我妈腌的萝卜干,脆得能嚼出响。”
第二天他真揣了个玻璃罐来,里面的萝卜干泛着油光,撒着芝麻和辣椒面。张科长尝了一口,眼睛当时就亮了:“这味儿,比供销社卖的强十倍!你妈还有这手艺?”
“瞎琢磨的,”何雨柱挠挠头,把罐子往他手里塞,“您要是爱吃,我让我妈多腌点。”
没过三天,张科长就拎着袋白面来后厨:“家里亲戚送的,吃不完,给你家弟妹们改善伙食。”何雨柱掂量着那袋面,足有五斤重,心里清楚——这哪是吃不完,分明是还人情的。
打那以后,他就多了个心眼。供应科的刘科长有糖尿病,他特意嘱咐二胖少放糖;宣传科的小赵总熬夜写稿子,他每天留个茶叶蛋;连平时不怎么来往的工会主席,都能在他这儿喝上碗热乎的姜茶——冬天骑车子冻着了,这碗茶比啥药都管用。
马师傅见了,总骂他“不务正业”。那天何雨柱正给医务室的王大夫装酱菜,老头拎着他的耳朵往灶台拽:“你是厨子还是跑堂的?灶台上的火都快灭了,还有闲心伺候这帮闲人!”
“师傅,”何雨柱龇牙咧嘴地辩解,“王大夫上次给二胖看烫伤,一分钱没要。咱给点酱菜,应该的。”
马师傅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苗“腾”地窜起来:“我年轻时也跟你似的,觉得手里的勺子比啥都硬气。后来才知道,这厂里的人脉,就跟吊高汤似的,得慢慢熬,急不得。”他顿了顿,往何雨柱手里塞了个刚出锅的肉包子,“不过记住了,菜做不好,人脉再多也白搭。”
何雨柱把这话嚼碎了咽进肚子里。从那以后,他更忙了——既要盯着灶台,保证菜的滋味,又得记着谁爱吃辣,谁怕油腻,谁家里有孩子,得留份软和的。二灶的小张总说:“师傅,您这脑子比账本还清楚。”
有回供应科送的白菜带着泥,二灶的菜不够用了。何雨柱正着急,刘科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拍着胸脯说:“别急,我让仓库匀两筐给你,刚到的新白菜,水灵着呢。”后来才知道,那是给厂长家留的,刘科长愣是给调了过来。
还有次轧钢车间的机器坏了,张师傅带着工人修到后半夜,食堂早关了门。何雨柱听说了,愣是重新生火,煮了一大锅鸡蛋面,连汤带水送到车间。张师傅捧着碗吃面时,眼泪都快下来了:“柱子,你这碗面,比啥慰问品都暖心。”
这些事慢慢传开,厂里的人都知道二灶的何师傅不光菜做得好,人还实在。劳资科评先进时,二灶一下子占了俩名额;后勤科换煤时,总给二灶多留两筐好煤;连平时最抠门的仓库管理员,见了他都能笑着递根烟。
这天傍晚,何雨柱正收拾灶台,李干事突然凑过来说:“柱子,听说没?下个月有批去上海学习的名额,你要是想去,我给你留意着。”
他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真的?”
“我啥时候骗过你?”李干事往他饭盒里塞了个苹果,“不过这名额紧,得厂长点头才行。”
何雨柱心里的火苗“噌”地窜起来。去上海学习,这可是他做梦都想的事!他看着李干事的背影,突然明白马师傅的话——这人脉不是靠嘴皮子换来的,是靠一勺一勺的实在饭,一口一口的热乎汤,慢慢熬出来的。
关灶门时,他往马师傅的灶台看了眼,老头正蹲在地上翻他的香料包,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师傅,”何雨柱走过去,递上两个刚烤的烧饼,“明儿我想跟您学学做点心,上海人爱吃甜的,我得提前练练。”
马师傅接过烧饼,没抬头,嘴里却哼了声:“算你小子有良心。”
何雨柱笑了,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去上海学习,不光能学新手艺,说不定还能给父亲的食品厂拉点门路。到时候,他这灶台边攒下的人脉,就能变成实实在在的路,宽宽大大,能让全家人都走过去。
夜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股饭菜的香味。何雨柱望着窗外的星空,觉得这厂里的日子,就像他炒的那锅焦溜丸子,刚开始可能磕磕绊绊,不那么圆整,可只要用心熬,用心炒,总能裹上最匀的酱汁,变成让人忘不了的滋味。
他知道,这人脉的路还长着呢,得一步一步走,一口一口尝,就像守着灶膛里的火,不能急,不能躁,才能烧得旺,烧得久。而他,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力气,把这烟火气里的人情,熬成最醇厚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