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拢过来,盯着那台平板。
“还有电吗?”
“试试看。”
祝听汐按下开机键,随手将平板递给波浪女。
波浪女一怔:“给我做什么?”
“你胆子最大。”祝听汐语气平淡。
波浪女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翘,又赶紧压下去,带着点小得意确认:“是吗?”
众人纷纷点头,强忍笑意。
她挺直腰板,点开监控软件:“要先看这个吗?”
“看。”
下一秒,尖锐的惊叫声划破空气。波浪女猛地将平板甩出去。
屏幕上赫然是一张狰狞鬼脸,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外。
一道身影利落地伸手,轻松接住下坠的平板。旭阳手腕轻转,姿态慵懒却精准。
“师姐。”他将平板递还,微微垂首,那双总是显得清澈无辜的眼睛此刻微微弯起。
昭昭不自觉搓了搓手臂。她早知道旭阳爱黏着大师姐,却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眼神,如此……原始?
波浪女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捂住眼睛,精心打理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气势荡然无存,此刻蜷缩成一团的她,反倒有些可爱。
祝听汐淡淡扫了她一眼,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她点开监控录像的文件夹,按日期排序,随手点开了一个较早的文件。
屏幕亮起,画质不算清晰,带着老式摄像头特有的颗粒感。
画面里是这间主屋,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老人正坐在方桌旁吃简单的早餐。
“喵~”
一只胖乎乎的黑猫轻盈地跳上桌子,用脑袋亲昵地蹭着老人的手臂。
老人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分了一小块馒头给它。
接着,黑猫转身跳下桌子,从门缝钻了出去。
祝听汐快进了录像。到了中午时分,黑猫准时回来,碗里已经放好了猫饭。
它吃完后,就跳到沙发上,蜷成一团打盹。
下午,它会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人身后,老人浇花,它就在花盆边扑腾小飞虫;老人坐在藤椅上听收音机,它就窝在老人脚边,尾巴尖悠闲地轻轻摆动。
日复一日,监控记录着几乎相同的日常,简单、平静,却充满了相依为命的温情。
“真无聊,没有其他视频了吗?”波浪女已恢复镇定,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长发,“这猫长得真丑,乌漆嘛黑的。”
她话音未落,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已靠上男友肩头,声音哽咽:“宝宝,我想外婆了……”
“下周末就回去看她。”男生轻抚她的头发。
“好。”
而祝听汐正专注翻阅其他监控文件。当她点开最后一个视频时,画面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画面切换,气氛陡然变得沉重。
院子里站满了穿深色衣服的人,低声交谈着,有人不时抬手抹泪。黑猫安静地蹲在人群边缘,翠绿色的眼睛缓缓扫过每一张陌生的脸。
它看得很仔细,尾巴尖轻轻摆动,像是在辨认什么。
但最终,它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这里没有它想见的那个人。
它独自蹲在院落的角落,望着那些悲伤的人类,不叫也不闹,仿佛明白发生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懂。
直到某一天,一个年轻人拿着猫包走来,温柔但坚定地将它抱了进去。
黑猫没有过多挣扎,只是在拉链拉上的前一刻,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老屋。
接下来的几天,监控里只剩下风吹过荒草的影子。
直到某个清晨,一个瘦小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镜头里。
它浑身沾着草屑,走起路来有些蹒跚,却依然准时出现在老屋门前。
它依旧保持着过去的习惯:清晨出门,中午回来,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踱步,跳上空荡荡的藤椅蜷缩,对着紧闭的房门细声叫着,仿佛在提醒里面的人该喂饭了。
只是,再也没有人为它准备猫饭了。
没人知道它在外面吃了什么,或许是好心人的投喂,或许是自力更生的猎物。
它的身影日渐消瘦,毛色也不复从前光亮。
院子里的野草越长越高,渐渐淹没了它常走的小径。
邻居的身影在镜头前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消失。
主屋内落针可闻。
波浪女死死咬住下唇,眼眶通红地别过脸去,嘴上却还硬撑:“不是都说猫养不熟嘛......”
黑衣男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鼻梁。
棕衣男带着鼻音嘟囔:“这猫也太傻了......”
那对情侣十指相扣,女生把脸埋在男友肩头轻轻抽泣。
昭昭红着眼眶看向祝听汐:“师姐......”
“情况都清楚了。”祝听汐收起平板,“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说完,她就转身走向那个狭窄的楼梯。
旭阳看了看众人,也立刻跟了上去。
回到房间,她看着跟进来的旭阳,微微挑眉:“你倒是没哭鼻子。”
“昨晚被那只猫折腾得够呛,”旭阳摸了摸鼻尖,“实在共情不起来。”
祝听汐从包里拿出朱砂线系在门把上:“明天送它上路。”
“它既然不害人,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
“这是典型的‘执念留魂’。”祝听汐把黄符塞在枕头下,“因为太想念主人,它的魂魄被困在这里了。每天重复生前的习惯,就是在等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
她点燃安神香,青烟缓缓升起。
“明天做个法事,帮它放下执念去投胎。”
祝听汐说完,便如同昨晚一样,利落地戴上真丝眼罩和降噪耳塞,背对着他,在床铺里侧躺下,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
旭阳在外侧躺下,隔着薄薄的蚊帐,能隐约听见外面走廊上,那三个富家子弟和昭昭吵吵嚷嚷商量怎么打地铺的声音。
他侧过身,在昏暗中面向祝听汐清瘦的背影。
在人类的社会规则里,男女有别,像这样同榻而眠,通常是极为亲密的关系,比如夫妻,比如恋人,就像隔壁那对理所当然住在一起的情侣。
可这位看似恪守古礼的大师姐,对此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坦然。
她似乎只将这视为解决住宿的权宜之计,心中并无半分旖旎杂念。
就连外面那几位,男女混住一室,也只是在纠结谁打地铺,而非觉得此事本身有何不妥。
他悄悄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将她散落在枕畔的一根细发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回她背后。
可是,为什么呢?
人,真的好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