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站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但同样充满了岁月和荒废的气息。厚厚的灰尘覆盖着简陋的石制桌椅和仪器基座,蛛网在角落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霉味,混合着外面渗入的冰雪清冷。然而,对于刚刚从地狱般的冰魂风暴和蝠群围攻中挣扎出来的五人而言,这里无异于温暖安全的天堂。
厚重的石门被冷轩用最后的气力勉强推上,隔绝了外面依旧呼啸、但已减弱许多的风雪声,也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
寂静,再次笼罩下来。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小院中那令人窒息的尴尬和返程途中那沉重的压抑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劫后余生、力竭之后的平静,一种无需言语、却已然心意相通的默契。
没有人立刻说话。
雪舞先是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从自己的储物魂导器里翻找出几个小巧的玉瓶。她看了看瓶身,确认无误后,先是走到离她最近的冷轩面前,默默地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递了过去。她的眼神不再躲闪,虽然还带着一丝疲惫和残留的羞愧,但更多的是一种坦然和示好。
冷轩正低头检查着冰龙盾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粗粝的手指抚过一道深刻的爪痕,眉头紧锁。看到递到眼前的药瓶,他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雪舞那双清澈却带着恳切的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伸出大手,沉默地接过了药瓶,然后微微颔首。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包含了接受与谅解。
雪舞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轻松。她又拿出一瓶药,犹豫了一下,走向靠坐在另一边墙角的沈炎。
沈炎闭着眼,似乎在调息,左臂的绷带已经被暗红色的冰痂和新的血迹浸透,看起来颇为骇人。听到脚步声靠近,他眼皮未抬,但周身那生人勿近的寒意似乎收敛了一丝。
雪舞在他面前停下,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药瓶,低声道:“沈……沈大哥,这个……对驱散寒毒和促进伤口愈合很有效。”
沈炎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就在雪舞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无视时,他却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右手,精准地接过了药瓶,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没有碰到雪舞的手指。
“嗯。”一个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他鼻腔里发出。
但这一个音节,却让雪舞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肯定。她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快步走开,又将剩下的药分给了月灵和林忆。
月灵接过药,对雪舞露出一个温柔而赞许的笑容,轻声道:“谢谢小舞。”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没有立刻用药,而是将古琴“清心”再次平放在膝上。这一次,弹奏出的不再是战斗时的急促激昂,也不是调和魂力时的精妙复杂,而是一曲极其舒缓、空灵、仿佛能洗涤灵魂的纯粹疗愈之音。
悠扬的琴音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淌在废弃的观测站内,驱散着残留的恐惧和疲惫,抚慰着众人过度消耗的心神和受损的经脉。在这琴音中,连空气中陈腐的霉味似乎都淡去了不少。
冷轩开始默默地将药粉涂抹在自己手臂和肩膀上几处较深的伤口上,动作沉稳。沈炎也终于睁开了眼,用牙咬开药瓶塞子,将药粉小心地撒在左臂狰狞的伤口上,药粉触及伤口带来刺痛让他眉头微蹙,但他一声未吭。
林忆没有立刻处理自己身上几处不算严重的划伤。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目光静静地扫过他的队友们。
他看着雪舞分发伤药时那带着歉疚和渴望融入的眼神;
看着冷轩沉默接过药物时那无声的接纳;
看着沈炎破天荒地接过并似乎使用了伤药;
看着月灵不顾自身疲惫,再次用琴音为大家疗愈;
一幕幕细微的互动,一个个无声的眼神交流,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淌过他因之前的失败、怀疑和重压而变得冰冷沉重的心田。
那些沉重的包袱——对自己领导能力的怀疑,对团队未来的迷茫,对强行将众人绑在一起的愧疚——在这一刻,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悄然消融。
他看到了。
看到了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守护共识;
看到了在月灵努力下实现的魂力协同;
看到了战斗最后时刻那真正精密运转的团队配合;
更看到了此刻,这无需言语的谅解、接纳与扶持。
这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是一支经历了血与火淬炼,正在破茧成蝶的真正团队!
北极星,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错误。只是通往光明的道路上,必然布满了荆棘与考验。
一股全新的、更加坚实有力的信念,从林忆心底油然而生。作为队长,他或许还不够强大,或许还会犯错,但只要这份凝聚力和信任在,就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克服的!
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清澈。领导者的责任感,不再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而是一种推动他不断前行的动力。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所有的阴霾都吐了出去。然后,他也拿出了雪舞给的伤药,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观测站内,只有月灵轻柔的疗愈琴音在回荡,以及众人均匀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但一种温暖而强大的凝聚力,正在这寂静的沉淀中,悄然生长,坚固如磐。
团队的真正雏形,于此役之后,在这荒废的观测站中,清晰而坚定地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