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乃是一位老僧,身形瘦削,披着一件陈旧的褐色僧衣,显得弱不禁风。他手中捧着几卷泛黄的经书,低眉顺目。
他左眼赤红如血,眉毛却浓密粗硬,如同野猪鬃毛般根根直立。这老僧出现得无声无息,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众人方才未曾看见。
悟空、八戒、沙僧立刻警觉,各持兵器,将三藏护在身后。悟空厉声喝道:“你是何方神圣?可是你在搞鬼,困住我师父?”
那老僧对悟空的喝问充耳不闻,仿佛他不存在一般。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异样的眼睛(一赤一常)直直地看向三藏,目光深邃,似有无限沧桑。
悟空见他不答,心头火起,举棒便打:“装神弄鬼,吃俺老孙一棒!” 金箍棒带着风声,结结实实打在老僧身上!然而,令人惊愕的是,棒身竟如同穿过幻影一般,毫无阻碍地透体而过!那老僧身形连晃都未晃一下,依旧静静地看着三藏。
八戒、沙僧也试了试,兵刃拳脚皆不能伤其分毫。这老僧,竟似一道虚无的影像!
老僧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直接对三藏说道:“你……便是那欲往西天取经的唐僧?”
三藏见其形态奇异,知非寻常,合十答道:“阿弥陀佛。贫僧正是。不知老师傅是何人?为何困住贫僧?”
老僧不答反问:“老衲听闻,西天取经,乃是莫大功德。取得真经回东土,能消灾解厄,普度众生,那取经之人,亦可借此功德,成就正果,得证菩提。是也不是?”
三藏谨慎答道:“观音菩萨确曾如此点化贫僧。然贫僧发愿西行,首要之心,乃是为消解世间煞气,广度众生出离苦海。至于自身功果,但凭佛祖恩赐,不敢强求。”
老僧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看重自身正果,一心只为普度众生。那……不如让老衲代你去西天取经,如何?”
此言一出,师徒四人皆是一愣。三藏讶异道:“老师傅何出此言?这……这如何可行?”
老僧慢条斯理道:“有何不可?老衲替你历经磨难,到达西天,求得真经。然后,老衲带着真经回来交给你。你便可拿着真经,回你的东土大唐,做你的普度众生之事。
而老衲,则凭借这取经的功德,成就我的正果。你我各得其所,两全其美,岂不省却你许多辛苦奔波?也遂了你的宏愿。”
三藏听罢,神色肃然,正色道:“老师傅此言差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云:‘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我佛门弟子修行,当以利益众生为根本,不为自身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海。此是信因果、信佛道、信自心本具佛性;发菩提大愿,愿度尽众生、愿成就佛道;进而践行戒、定、慧三学,修持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六度万行。
信、愿、行、果,重在因上努力精进,果上随缘,方是正信正行。”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若如老师傅所言,为了求取‘果位’,为了成佛而信、愿、行,那便是心存贪求,陷入了‘我执’之中!
有道是‘若能转物,即同如来;若被物转,即是众生’。抱着这般功利之心去修行,莫说能否到得西天,即便真个侥幸取得真经,也绝不可能成就正果!
因为其心已偏,其行已染,与佛法慈悲无我之根本精神背道而驰!老师傅若作此想,恐生生世世,也难窥菩提之门径!”
三藏这一番话,引经据典,义正辞严,说得八戒、沙僧连连点头,便是悟空也觉有理。
那老僧听完,沉默片刻,赤红的左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古井无波。他缓缓道:“小和尚……任你舌灿莲花,也动不了老衲半分心意。你若不愿让出这取经功德,便在这南云寺中,伴着青灯古佛,终老此生吧。”
言罢,也不等三藏回应,老僧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破一般,一阵模糊晃动,随即消散在空气之中,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悟空一直死死盯着他,火眼金睛运转到极致,却依旧没能看出他是如何来,如何去,更不知他去了何方!
山门依旧无形地封锁着,将三藏牢牢困在南云寺内。寺外,是西行之路;寺内,是无奈的囚笼。
悟空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三藏望着空荡荡的庭院,眉头深锁,心中波澜起伏。这突如其来的困境,这神秘莫测的老僧,其用意究竟何在?西行之路,难道真要断送于此?
悟空见那老僧来去无踪,手段诡异,自己与八戒、沙僧竟奈何不得他分毫,师父三藏又被无形屏障困于南云寺内,不得而出。
他心急如焚,抓耳挠腮,却也无计可施。思来想去,唯今之计,只有再去崇吾山,求见泰玄真王,或可知晓缘由,寻得破解之法。
主意已定,悟空对八戒、沙僧吩咐道:“你二人好生看护师父,莫要离开半步,也莫要再尝试破那屏障,免得徒劳无功,反生事端。俺老孙这便去崇吾山走一遭,求问真王!”
八戒嘟囔道:“猴哥快去快回!这鬼地方透着邪门,老猪我心里直发毛。”
沙僧也道:“大师兄放心,小弟与二师兄定当护得师父周全。”
悟空点头,又安慰了面带忧色的三藏几句,随即纵起筋斗云,快似流星,直往崇吾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