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一处隐秘的山涧洞穴内。篝火跳跃,映照着众人惊魂未定、疲惫不堪的脸庞。
逃出那恐怖山谷已过一日一夜,众人依旧心有余悸。秦漪的突然出现、那诡异的“母亲”之力、古老尸魔的意外搅局……一切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邪异与不祥。
秦绛的灵体蜷缩在洞穴最深处一块天然形成的寒玉旁,汲取着其中微弱的阴气,状态极其糟糕。为了击毁龙辇、切断秦漪的力量之源,她强行催动本已枯竭的本源,此刻灵体淡得几乎透明,连维持形态都异常艰难,意识更是陷入了深度的沉寂,对外界几乎毫无反应。
陆昭衍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他看着那抹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幽影,心中如同压着万钧巨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心疼紧紧攫住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冰冷、强大、嘴硬却数次救他于危难的千年帝女,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是简单的契约对象或需要警惕的盟友。
一种深沉而复杂的情感,在无数次生死与共、并肩作战中悄然滋生,此刻在她极度虚弱的状态下,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扉。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将自身温和的兵煞之气混合着龙虎山灵丹的药力,渡向秦绛。这一次,他倾注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祈愿与守护之意。
或许是这份心意起了作用,那微弱的灵体轻轻波动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般,艰难地汲取了一丝渡来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排斥。
“殿下情况如何?”云波道人调息完毕,走过来低声问道,面色凝重。
陆昭衍摇摇头,声音沙哑:“很不妙。本源透支太严重,寻常方法难以弥补。”
石敢当兄弟检查完洞口布置的预警禁制,也走了过来。石敢当看着秦绛的状态,黝黑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他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道:“这位……殿下,乃极阴之体,魂体受创,寻常阳气药石恐难奏效,反而可能相冲。或许……可试试我抬棺一脉的‘养阴棺椁’秘法?”
“养阴棺椁?”陆昭衍立刻看向他。
“嗯。”石敢当点头,“我派常年与阴尸打交道,对于温养阴煞魂体有些独门手段。需寻一处极阴地穴,以百年槐木为基,辅以尸苔、寒玉粉、月露等物布置棺阵,可将地脉阴气汇聚提纯,缓慢滋养魂体。虽不能根治本源之伤,但或可稳住殿下灵体不散,为后续恢复争取时间。”
陆昭衍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石老可知何处有此等地穴?”
石敢为接口道:“来的路上,我观西南五里外有一处‘落魂坡’,地势聚阴藏煞,或有天然阴穴。可去一探。”
事不宜迟,留下两名弟子看守营地,众人立刻前往落魂坡。
果然,在一处背阴的乱石崖下,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地穴。穴口寒气逼人,隐隐有幽蓝色的磷火飘出。
石敢当兄弟经验老道,以罗盘和探阴尺测定后,点头道:“就是此处!阴气精纯且稳定,正好合用!”
众人立刻动手。石敢当兄弟取出随身携带的特制工具(并非盗墓贼的洛阳铲,而是类似探阴钎、分土尺等),小心翼翼地扩大穴口,清理碎石,避免破坏地气。
陆昭衍则依言,伐来一株百年老槐树的心材。云波道人以道法将其迅速阴干打磨。龙虎山弟子则分头采集石壁上的阴生苔藓、收集凌晨的月露。
准备工作持续了整整一日。
期间,陆昭衍始终将秦绛那微弱的灵体贴身温养,以自身为媒介,不断渡去微薄却持续的力量,维持着她最后一点灵性不灭。他几乎不眠不休,眼神却异常坚定。
一切就绪后,在石敢当的指挥下,众人将槐木心材置于阴穴最深处,铺上混合了寒玉粉的尸苔,洒上月露,布置成一个简易却玄奥的棺椁阵法。
陆昭衍小心翼翼地将秦绛的灵体安置于阵法中心。
阵法启动的瞬间,穴内地脉阴气受到牵引,缓缓汇聚而来,化作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幽暗气流,融入秦绛的灵体之中。
她的灵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一丝丝地凝实,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令人心悸的消散趋势,终于被止住了!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此法只能温养,无法根治。殿下本源之伤,非寻常手段能愈。”石敢当叹道。
陆昭衍守在穴口,看着那在幽暗气流中沉浮的微弱光影,紧握双拳。他知道,必须找到真正能修复她本源的方法。
在秦绛陷入沉眠温养的第三日,陆昭衍决定不再空等。他请求云波道人和石敢当兄弟代为护法,自己则再次进入了那处伪陵——并非主墓室,而是那些存放陪葬品的侧室。他记得那里有一些残破的竹简和青铜器铭文,或许记载着与“皇殒”或修复本源相关的只言片语。
云波道人本欲同往,但营地需要强者坐镇,以防那诡异的新势力追踪而来,只得叮嘱他万分小心。
陆昭衍孤身再入险地。伪陵内依旧死寂,邪巢已被毁,只剩下残破与荒芜。他小心翼翼地搜寻,凭借兵煞之力对阴邪的敏锐感知,避开了几处残留的陷阱。
终于,在一间堆满锈蚀兵器的侧室角落,他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青铜匣。匣子已被腐蚀,他费了些力气才打开,里面是数卷以特殊药水浸泡过的、得以保存下来的蚕丝帛书!
帛书上的文字并非通用篆文,而是一种更为古老的、皇室专用的秘传文字!幸而陆昭衍自幼随爷爷学习杂学,对此略有涉猎,能勉强辨认部分。
他如获至宝,立刻潜心研读。
帛书的内容令他心惊!其中大部分是记载那位暴虐藩王的生平恶行与一些邪恶的巫术,但在最后一卷的末尾,却提到了一种名为“薪火续魂术”的禁忌秘法!
据帛书记载,此术并非藩王所创,而是其网罗的一位神秘方士所献。此术理论诡异无比,认为极致强大的怨念与死寂之力(如皇殒本源)本身,亦是一种另类的‘生命火种’,若其载体(魂体)受损,可借同源之‘薪柴’进行补充修复。而最佳的“薪柴”,竟是其他强大的、蕴含类似力量的怨魂或邪物本源!
“……以邪养邪,以怨补怨……”陆昭衍喃喃念出其中的关键词,心中豁然开朗!
秦绛的本源是“皇殒厉力”,若要修复,并非依靠正道灵气,而是需要吞噬其他强大的阴煞怨力本源!这正好解释了为何之前吞噬冥泉水、兵煞、乃至“聻寂”碎片后,她的力量会有所增长,但同时也会带来冲突和“聻毒”!
关键在于同源与净化!需要找到与她力量属性相近,却更为纯净,或无主意识的阴煞本源,并以特殊方法引导她吸收!
那帛书上还记载了一种辅助吸收、降低反噬的古老手印与咒文,正是那神秘方士所留。
陆昭衍强压激动,将帛书内容牢牢记住。
返回营地后,他立刻将发现告知云波道人。云波道人闻言,沉吟良久,道:“此术……确属邪道,风险极大。然殿下情况特殊,或可一试。然这‘同源薪柴’从何而来?强大且相对纯净的阴煞本源,可遇不可求。”
陆昭衍却目光坚定:“我知道哪里可能有。”
他想起了那张古地图,以及地图上标注的、“寂灭玄棺”可能所在的方位!龙虎山先辈封印“双殒”傩祝分魂之地!那里,极有可能存在着被封印净化了数百年、相对‘纯净’的傩祝分魂之力!那力量源自“双皇殒”计划,与秦绛本源可谓同出一辙!
这或许就是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温养秦绛的阴穴中,忽然传来一丝微弱的意念波动。
陆昭衍立刻冲了过去。
只见棺椁阵法中,秦绛的灵体依旧虚幻,但她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她艰难地“看”向陆昭衍,一段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
“…………你……所言……‘薪火之术’……帛书……手印……似……源于……‘她’……身边……那个……方士……徐……福……的后人……之术……小心……有……诡……”
徐福?那个为秦始皇求长生药的方士?他的后人?竟然与当年的皇殒悲剧有关?!
这“薪火续魂术”背后,竟似乎牵扯着更古老的隐秘!
但此刻,陆昭衍顾不了那么多。他靠近棺椁,轻声却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告诉我,该如何帮你?”
秦绛的灵体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艰难的思想斗争。最终,一段更加复杂玄奥的手印图谱与咒文音节传入陆昭衍脑海。这远比帛书上记载的更加完整、精深!
“……此乃……完整……‘皇殒……汲煞印’……乃……吾……本能……所知……配合……‘薪火术’……或可……一试……然……凶险……万分……你……可能……会……被……反噬……”她的意念充满了疲惫与担忧。
“我不怕。”陆昭衍毫不犹豫,“告诉我,需要我怎么做?”
“……需……你……为……桥梁……引……‘薪柴’之力……渡入……吾体……期间……需……承受……两股……力量……冲击……意志……稍有不坚……便可能……魂飞魄散……”秦绛的意念带着一丝颤抖。
“我明白。”陆昭衍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坚定,“开始吧。”
他让云波道人等人护法,自己则坐在棺椁之前,屏息凝神,双手依循那玄奥的轨迹,开始结印。
随着手印的进行,他体内的兵煞之力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运转,沟通地脉阴气,缓缓注入秦绛灵体。
同时,他集中全部意志,在心中观想那“寂灭玄棺”的方位,以自身兵煞为引,试图遥相感应那被封印的、同源的力量……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痛苦。陆昭衍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被撕扯,冰冷与死寂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但他紧守灵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陆昭衍快要支撑不住时——
嗡!
他左手的漆黑印记忽然轻微发热!一股精纯而冰冷、却相对平和的阴煞之力,仿佛跨越空间,被强行抽取出一丝,通过他的手印,缓缓渡入了秦绛灵体!
成功了!他真的感应并引动了一丝被封印的傩祝分魂之力!
秦绛的灵体猛地一震,幽蓝光芒亮起,开始如饥似渴地吸收这同源的力量!
陆昭衍不敢怠慢,全力维持着手印和心神的稳定。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一丝被引来的力量被彻底吸收后,秦绛的灵体明显凝实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已不再是随时会消散的状态!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却满眼关切的陆昭衍。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刻的情感纽带,在这一次次的生死相依与全力守护中,终于彻底清晰、牢固地建立起来。
“……谢谢……”她的意念不再冰冷,带着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陆昭衍虚脱般地笑了笑,轻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就在这时,石敢当兄弟那边也有了发现。他们在清理那件从秦漪身上夺来的凤冠霞帔时,意外在夹层内发现了一张以极薄人皮绘制的地图!
地图指向秦岭更深处的一个神秘峡谷,旁边标注着几个古字:
“母巢”!
与此同时,云波道人收到了龙虎山传来的最新密讯——天师张玄静根据各方线索,终于推算出了那新势力“母亲”可能存在的几个古老称号之一:
“地母娘娘”!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指向了更深远、更恐怖的源头!
但此刻,陆昭衍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决心。他看着灵体稍复的秦绛,握紧了手中的青铜戈。
无论前路有何等凶险,他都将与她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