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地尸骨,就这么躺着。
洒扫的宫人经过,捂着嘴无声尖叫,又不敢罢工。
他们不想被高公公打死。
只能边打着摆子,边打扫。
只能说,都很惜命。
偏偏有些傻子,拼着命不要,也要去护着别人。
可那人却利用他们的忠心,轻而易举地取走他们的性命。
真是可笑。
盛青衣坐在宫墙上。
当时的弓箭手,就是和她此时一样,蹲坐在这里,简简单单,就把那群他们抓不住也打不过的对手,轻易射杀。
只要丢进去一个饵。
一个为了心上人心甘情愿赴死的饵。
盛青衣翻开魂簿新的一页。
本也不抱什么希望,可是,那白骨上,一个个魂体苏醒,纷纷飘入魂簿中,化作一个个名字。
明明都怨气冲天,怎么还是能凝魂并进魂簿?
不过,盛青衣还是欣喜的,能进就好。
“孤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孤不能杀她,但会让她生不如死,用一生向你们赎罪。”
心情稍微平复后,盛青衣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对。
不管是在汀风城还是在谷里,都有故去的尸骨。
孤城里也不是每个英魂都有怨,可哪怕是最先被收入魂簿的那一千左右魂体,都是她用尽法力强收的。
可这五十来个魂体不同,他们在魂簿展开时,就自动苏醒,凝聚魂体,进入魂簿。
到底是哪里不同?
盛青衣不禁细细研究起了魂簿,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封页的灰色舆图上,谡阳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非常小的金色光点。
指尖轻触谡阳位置,舆图放大,呈现完整的谡阳城各区域。
而金色光点位置,正是皇城内,凌霄殿。
“这?”
为什么只有凌霄殿是金色的?
孤城是灰色,并没有亮起。
谷里和汀风县城、十个村、附近山林位置,都是亮的。
但那个光,是有点微微蓝色,和凌霄殿的金光,完全不同。
盛青衣缩小舆图,指尖搜寻青州归墟,灰色。
她的封地,也是灰色。
信息太少,推测不出来,只能先放一放。
但有一点是待确定的,那就是,可能地点亮金色的光,那里死去的魂体,就会苏醒凝聚进入魂簿。
如果是那样,那……
盛青衣眼神火热起来。
她这一生,对不起的,唯有这些信任她跟着她,却被奸人所害的忠臣下属们。
若是能让他们魂体凝聚,给他们一个来世重生的机会,至少也能弥补些许。
太好了。
她得多尝试一下,找到地点变金色的缘由。
“殿下,凌霄殿已经全部清理了出来,部分需要修缮的,明日奴婢再安排。”
高公公说完,见盛青衣不置可否,赶忙加了一句,“您看奴婢这样安排可否?”
盛青衣点头,转头便将高公公和其他洒扫的宫人,都驱离。
高公公一身汗地站在凌霄殿外,他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这般狼狈过了。
再看看四周比他还狼狈的宫人,高公公莫名心理平衡了些。
他自幼进宫,学的就是伺候人的本事,揣摩主子的行事,是他的基本功。
永昌帝会威慑他,会打骂他,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他。
但望舒殿下不同。
她比其他主子更可怕,因为她说杀你,就是真的让你人头落地。
她也比其他主子更好伺候,因为你把事情办完,此事便揭过去了。
宫墙高耸,巷道里的风,刺骨的冷。
那后院数十具尸骨,列列在目。
这平静了几十年的皇城,怕是真要掀起一股血雨腥风了。
偌大的凌霄殿,只有主从四人。
子夜刚过,两个人影熟练地穿过外殿的阵法,出现在主殿内。
“殿下。”
“殿下。”
来人见到盛青衣,声音有些哽咽,“您回来了!”
盛青衣对着宫装女子点点头,示意她先落座。
转头问殿中那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宦者,“你是谁的人?”
小宦者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殿下,奴婢叫来喜,万公公是奴婢的干爹。奴婢六岁那年进宫,干爹带奴婢到凌霄殿,给殿下磕过头。”
盛青衣将人对上了号,叫起了来喜,“万钱怎么没的?”
“殿下,您战死的消息传回,干爹便扫尾潜伏,没有被发现。他老人家是三年前,意外冲撞了苏嫔,被杖毙的。”
盛青衣转头向宫装女子询问,“柳妍,苏嫔是谁,什么情况?”
柳妍显然早有准备,“苏嫔是五年前进宫的,和她那个在禁军的表哥纠缠不清,万钱倒霉碰上了,被拿个由头,杖毙了。”
“奴婢和柳妍大人联手给她下过几次绊子,但她这几年深得盛宠,每次都被轻轻放过。”
盛青衣想起魂簿上不该在凌霄殿的那个名字,“万钱的尸骨,是你们送进凌霄殿的?”
来喜忙回,“干爹常念叨,若有一日他去了,就把他老人家葬到后院那树下,和老友们一起有个伴。殿下,是小的逾越了,小的以为您、战死了,所以就……”
把下属的尸体,葬到殿下的宫殿,实在有些不像样。
“无妨。”
盛青衣又问柳妍,“说说他们怎么死的?”
柳妍小心看了一眼盛青衣的神色,见她神情平静,才缓缓道来。
“这事情没有传开,皇城内无人知晓。是那日属下来给莫襄他们送补给时,才发现。”
“可有发现?”
柳妍摇头,“后院都被收拾过了,没有留下痕迹。他们的尸身都被丢到水井里。”
想到当时那惨烈的场景,柳妍声音有些沙哑,“属下听到了声响,从尸堆里,将赵姑姑刨了出来。”
来喜看柳妍说不下去,接过了话头,“小的偷偷给赵姑姑用过好些药,都没用,她受惊吓过度,已经疯魔了。”
他们便只能隔一段时间,偷偷来给她送些吃食。
盛青衣沉默了好久,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凤仪宫那几日,有什么动静吗?”
柳妍脸色有些勉强,“说是娘娘受了风寒,身体抱恙,休养了十日有余。”
盛青衣冷笑,“五十来条人命,也就让她十日睡不着觉而已吗?”
来喜毕竟还是年轻,比柳妍气盛,他脱口而出,“后来陛下去陪了娘娘几日,娘娘就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