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出现的时候,吨吨已经啃了两只馒头了。
“饕餮大人,您终于来了。”
作为盛青衣的小厨娘,吨吨和饕餮是很熟悉的。
饕餮将怀里捂得热乎乎的烤鸡递给了她。
“呜呼,饕餮大人威武霸气。”
饕餮揉了揉吨吨的脑袋,便让她去吃烤鸡了。
“殿下,五节芒铁矿,已经都安置好了。”
盛青衣放下了手中的风镜,“人手留足了?”
饕餮点头。
“殿下,您意在扶风郡?”
盛青衣点头。
“若只是单纯将豪岐击退,一城一县的往回收复,那南韶兵每一次战败后撤,都难免对尚存的汉人百姓造成杀伤。”
届时收回的,不过是一座座死城和一片片染血的土地。
救回沦陷区的汉人百姓,才是盛青衣的首要目的。
柳妍翻看分析手中的舆图,很快便发现了扶风郡位置的特殊。
“扶风郡北临临崖郡,南邻栖霞郡,只要拿下扶风郡,军师大人那边练兵临崖,就安全多了。”
盛青衣点头,“不错,切断了扶风郡,临崖郡就没有任何援兵,军师带人一县县打回来,只要不惊动郡城守军,则安全无虞。”
但扶风郡的特殊不止于此。
盛青衣点了点舆图上,扶风郡和震州相邻的山脉。
琅琊山脉险峻,分隔了泽州和震州。
“两州之间,只有落石关和骨鸣塞能通行。”
柳妍细细研究了舆图,眼睛亮了起来。
“扶风郡东部,竟然和震州三郡都有相邻。”
盛青衣对柳妍的眼力很满意,“西江郡的落石关目前在杨家军手里,暂且不提。”
“骨鸣塞,可是连接扶风郡东南部和芒郡西北部的。”
饕餮最先意会到盛青衣的意图。
“殿下想先拿回芒郡。”
“不错。”
盛青衣叹了一口气,“芒郡有五节芒铁矿,若是先攻打中宁郡放任南韶兵撤入,芒郡的汉人百姓,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不管是驱使他们挖矿炼铁,还是泄愤。
“我们先取扶风郡,再取芒郡,最后合围中宁郡。”
彻底将南韶扼杀在震州。
打败南寇,不存在的。
盛青衣要的是全诛。
斥候兵出现在盛青衣身侧,怀里整整三个竹简。
扶风郡共有十二个县。
郡城月寰城在扶风平原最中心。
十二个县错落拱卫在四周。
和青岚郡被南韶世家分割榨取余利不同,整个扶风郡都被分割给了豪家。
这是当年豪岐当年带兵入侵朔月,打下数郡瓜分的地盘。
“豪家?豪情。”盛青衣皱了皱眉头。
豪家人,生性残忍,手段嗜血,身为女子的豪情也不例外。
柳妍将竹简中的内容告知两人。
“豪家派来管理扶风郡的人叫豪情,她是豪岐的亲姐姐。”
豪情将整个扶风郡,经营成了一个巨大的销金窟。
这里,遍地赌坊青楼。
“约有一万兵力。几乎八成都在月寰城。”
只有不到两千兵力分散在十二个县城里。
各县的所有产出都在为月寰城供给服务。
这也是盛青衣先看中扶风郡的原因,只要拿下月寰城,扶风郡就收回来了。
“速战速决。”
月寰城是一座不夜城。
豪情拿到手后,将月寰城四周的十数个村子,都划入城界,全部重建,扩大了五倍不止。
丑时了,城中还是灯火通明。
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出现在一座不大不小的赌坊中。
他手指修长,握着骰盅,上下翻飞。
“各位贵客,买定离手。”
一个输红眼的南韶男人,使劲地拍着桌子。
“小白脸,说,开大,还是开小。”
少年没开口,他是赌坊的荷官,坐庄的。
男人骂骂咧咧,纠结后,把最后的赌资,压了‘大’。
“开。小。”
白花花的银子被划走,男人浑身都是郁气。
啪。
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少年的脸上。
“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说,你是不是出千了?”
少年的回答,淹没在男人的殴打中。
“晦气的狗东西。”
赌坊里的吵嚷声,没有半点停顿。
对月寰城来说,除了它的主人豪情和尊贵的客人,其他人,都和牲畜无异。
就算是赌坊的荷官,也是一样。
看场子的护卫扫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
少年紧紧地抱住头,将身体团了起来。
对于挨打,他已经很有经验了。
可男人却犹觉得不够,他取下腰上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少年身上。
“砰。”
倒下的声音不重,屋内的人却马上奔了出来。
“阿樊!”
天刚蒙蒙亮,月寰城陷入了沉寂。
一身是血的少年,躺在冰冷的霜草上,将霜花都染成血色。
女人咬着唇,将浑身都是血的少年半拖半背进了屋。
眼泪啪啪地打在少年的脸上。
“娘,没事,死不了。”
女人不过三十多岁,头发却已经白了大半。
她轻柔地用热水,一点点擦拭少年身上的血迹。
家里没有药,她取来一瓶之前少年偷回来的酒,擦拭了伤口。
“阿樊,不然,不然就算了。”
阿樊泛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娘,我还能坚持,伤养几天就好了。”
女人却有些心灰意冷,“阿樊,阿离如果知事,肯定也是不希望这样活下去的。”
阿樊虚弱地笑了笑,“娘,可是,阿离她不知事,我们怎么能替她的生命做主?”
他拍了拍女人粗糙干裂的手背,“娘,您能把我们兄妹养大,我也能把妹妹护好。”
“娘,这座城,谁不是这样活下来呢?谁又比谁高贵呢?”
“娘,没什么的,求活,不可耻。”
女人压抑的情绪,还是忍不住决堤了。
听到母亲的哭声,衣柜里传来了咚咚声。
女人连忙紧闭屋门,又将房门关好,拉上厚厚的麻布帘子,将整个屋子遮得密不透风,才将衣柜门打开。
衣柜底板被推开,里面爬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她皮肤苍白,两只眼睛清澈懵懂。
“娘,哭,不哭。”
她摸黑爬上床,窝在阿樊身旁。
“哥哥,呼呼,不疼。”
阿樊勉强伸出手,摸到妹妹阿离的脑袋。
“不疼,不哭。”
女人摸黑躺下,将儿女都搂入怀中。
“娘经常在想,娘当年是不是不该生下你们。”
“如果,娘不想着替方大哥留下血脉,娘脆弱点,跳河求死……
是不是,你们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不用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
阿樊不认同。
“娘,人生除死无大事。我们能活,为何要求死?”
“不就是受点伤,没事的。”
“娘能扛过去,我也能。”
“我心又不脏,我活得坦坦荡荡。”
“那群狗东西,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阿樊沉沉地睡去。
阿离懵懵懂懂地也睡着了。
女人独自流泪到了天黑。
夜幕降临,月寰城喧嚣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