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尖利的命令如同冰锥,刺破殿内本就紧绷的空气!数名御前侍卫眼神冰冷,脚步铿锵,毫不犹豫地持刀逼向暖玉池,目标直指虚弱不堪的秦湘湘!
“住手!”老医官须发皆张,枯瘦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猛地张开双臂,如同护崽的老雀,死死挡在池前,嘶声力竭地吼道:“太后娘娘明鉴!王爷重伤濒危,刚刚稳下一丝生机,万万受不得惊扰!王妃更是救治王爷的关键!您此刻拿人,是要断送王爷最后的生路吗?!陛下若知,岂能容你!”
“放肆!”太后身边一名太监总管厉声呵斥,“老匹夫!竟敢冲撞凤驾,质疑太后!王爷若真被妖术所害,正需彻查元凶!尔等阻拦,莫非是同党?!”
“太后!”苏瑶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奴婢以性命担保!王妃绝非妖孽!王爷重伤乃军中旧疾复发,兼之中了敌国暗算!王妃不顾自身安危,以血为引,以命相搏,方才为王爷争得这一线生机!陈锋将军拼死从北境绝地取回灵药,此刻王爷刚有起色,求太后开恩,万万不可惊扰啊!”
“血引?灵药?”太后凤目微眯,眼中锐光更盛,语气带着极致的嘲讽和不容置疑的威压,“哀家看是邪术才是!京城早已传遍,摄政王妃以血饲魔,行为诡异!如今王爷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岂不正好印证?!尔等巧言令色,包藏祸心!侍卫!还不动手!将这妖妇拖出来!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遵命!”侍卫们再无迟疑,刀光闪烁,就要绕过老医官和苏瑶,直接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呵……”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冰冷彻骨嘲讽意味的轻笑,自暖玉池中响起。
声音不大,却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让所有侍卫的动作下意识地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发声之处。
只见秦湘湘不知何时已稍稍坐直了身体,尽管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血迹,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但她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眸,却不再是之前的痛苦迷茫,而是沉静如万年寒潭,深处却燃烧着两点冰冷刺骨的幽焰。
她甚至没有看那些逼近的侍卫,而是直接将那冰冷的目光,投向了被簇拥着的、凤冠霞帔的太后。
“太后娘娘……”她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针尖般的锐利,“口口声声妖孽邪术……您凤驾亲临,带着刀剑闯入亲王寝殿,对着一个重伤垂死之人喊打喊杀……这,就是皇家探病的规矩?还是说……”
她话音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太后那看似愤怒却隐含一丝快意的脸,声音陡然转冷:“……您根本就不是来探病,而是巴不得王爷立刻咽气,好方便您……和您背后的人,彻底掌控朝局?!”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就连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震惊地看向池中那个看似虚弱、言语却如此锋锐大胆的女子!
这简直是诛心之论!直指太后心存不轨!
“你!放肆!”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湘湘,保养得宜的脸瞬间扭曲,“哀家乃一国太后,忧心亲王安危,岂容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妇污蔑!来人!给哀家撕了她的嘴!”
“污蔑?”秦湘湘毫不退缩,反而强撑着池壁,试图让自己站得更直一些,尽管这个动作让她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心口的白金火焰也一阵摇曳。她冷笑一声,目光如刀,直刺太后:
“若非心中有鬼,为何不容人辩白?为何不听医官诊断?为何不看北境八百里加急送回的灵药药盒犹在?为何不顾王爷刚刚稳定的微弱生机,定要此刻动手,制造混乱?”
她每问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尽管中气不足,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条理清晰的质问,竟将太后的气势生生压了下去!
“您说妾身以血饲魔,行为诡异?敢问太后,若非此法,王爷早已薨逝多时!您今日来的,恐怕就不是寝殿,而是灵堂了!届时,您是不是又要说妾身克夫,要将妾身殉葬了事?!”
“您说妾身是妖孽?敢问太后,世间哪个妖孽,会用自己的心头精血去救一个‘凡人’?会让自己落到如今这般油尽灯枯、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那些有些迟疑的御前侍卫,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蛊惑力:“诸位御前侍卫!尔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派尔等前来,是护卫太后,还是诛杀有功于社稷、刚刚稳住亲王性命的王妃?!若王爷因尔等惊扰而有个三长两短,这滔天罪责,是你们担得起,还是……你们身后之人担得起?!”
最后一句,她意有所指地扫了太后一眼。
侍卫们面面相觑,脚步彻底顿住了。他们只是听令行事,但眼前这王妃的话,句句在理,字字惊心!摄政王若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他们惊扰致死……那后果,绝非他们几个侍卫能承担!更何况,陛下只是让他们“护送”,并未明令抓人甚至格杀……
太后见侍卫被问住,气得脸色铁青,厉声道:“巧舌如簧!妖言惑众!哀家看你就是凭这张嘴蛊惑了王爷!证据?哀家就是证据!哀家亲眼所见你这殿内诡异,药气血腥冲天!王爷昏迷不醒!这便是铁证!休要再拖延时间!侍卫!拿下!”
“亲眼所见?”秦湘湘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点点血沫,却依旧昂着头,眼神锐利得惊人,“好一个亲眼所见!太后您凤目如炬,难道就没看见王爷心口那刚刚被灵药稳住的微弱起伏?就没看见这满殿为了救治王爷而耗尽心血的医官侍女?就没看见那北境加急送回、染着忠臣热血的药盒?!您的眼睛,难道只看得见您想看见的‘妖术’,却看不见这昭昭丹心、赤胆忠心?!”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愤与决绝:“好!既然太后一口咬定妾身是妖孽,不容辩驳,定要拿人!可以!”
她猛地抬手,指向自己的心口,那里,白金色的火焰微微跳动,映着她决绝的面容。
“妾身就在此处!无需侍卫动手!但请太后记住!今日妾身之血若溅于此殿,绝非畏罪自戕,而是以死明志!是以这条王爷拼死救回的命,赌太后您一个‘明察秋毫’!赌陛下一个‘不枉不纵’!赌这朗朗乾坤,还有一个‘公道’二字!”
“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死死钉在太后脸上,“若妾身死后,王爷依旧不治……届时,天下人该如何看待今日逼死功臣王妃、惊扰亲王致死的太后凤驾?!史笔如铁,又该如何书写今日这暖玉殿内发生的一切?!”
字字千钧!句句见血!
这已不再是辩解,而是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发起的最凌厉的反击!将所有的压力和责任,瞬间抛回给了太后!
你不是要拿人吗?来吧!但我若死,所有的罪名和千古骂名,都将由你来背!看你敢不敢赌!
太后被这番连消带打、以退为进、甚至不惜以命相搏的凌厉言辞,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秦湘湘,手指颤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确实想趁机坐实秦湘湘的罪名,甚至……但绝没想到对方如此刚烈决绝,更将后果说得如此严重直白!她可以不在乎一个王妃的死活,但不能不在乎史笔如铁,不能不在乎皇帝事后可能的态度!尤其是,祁瑾晏似乎……真的还有一丝生机?
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秦湘湘压抑的喘息声和祁瑾晏微弱的呼吸声可闻。
侍卫们彻底不敢动了,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老医官和苏瑶看着王妃那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悲怆。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更加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和一个焦急尖细的嗓音:
“陛下口谕——!!”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看到殿内剑拔弩张的景象,吓得噗通跪地,高举一卷明黄绢帛,尖声道:
“陛下闻王叔病危,心焦如焚!特命奴才传来口谕:着太医院院正即刻入王府协同诊治,务必保住摄政王性命!一应事宜,皆以王爷安危为重!任何人不得惊扰诊治!待王爷病情稳定,再行论处其他!钦此——!”
陛下口谕到了! 而且态度明确——先保王爷!不得惊扰!
太后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如同吞了一只苍蝇。 秦湘湘紧绷的心神微微一松,身体晃了晃,几乎软倒,被苏瑶死死扶住。 老医官则如同听到了天籁,老泪纵横,叩首高呼:“臣遵旨!陛下圣明!”
那小太监传完口谕,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太后娘娘,陛下请您即刻回宫,说有要事相商……”
太后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阴冷地瞪了秦湘湘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怨毒,最终却只能重重冷哼一声。
“哼!妖妇,今日便暂且饶你!待王爷醒后,哀家再与你算账!我们走!”
说罢,她猛地一甩凤袖,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憋屈,在一众侍卫太监的簇拥下,悻悻离去。
殿门再次合拢,将外面的风雪和阴谋暂时隔绝。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秦湘湘强撑的那口气瞬间泄去,整个人软倒在苏瑶怀中,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心口那团白金火焰剧烈摇曳,光芒黯淡到了极点。
刚才那番针锋相对,看似赢了,实则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也再次引动了伤势和邪印。
老医官慌忙上前查看,脸色沉重:“王妃!您太冒险了!情绪如此激动,生机损耗太过!邪印又……”
“无妨……”秦湘湘虚弱地摆摆手,眼神却依旧冰冷锐利,她看向殿门的方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暂时……唬住她了……但……她不会……善罢甘休……”
“快去……准备……陛下派的太医……快来了……不能……让他们……看出王爷……真正的伤势……和……血契……”
话音未落,她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意识再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之中。
殿内,只剩下昏迷的王爷,再次昏厥的王妃,以及两个身心俱疲、满心忧虑的忠仆。
舌剑唇枪,虽暂退强敌,却已丹心染尘,耗尽芳华。
真正的危机,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