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沙哑的疑问,带着被无形力量冒犯般的不悦和浓得化不开的困惑,如同无形的投石,狠狠砸在秦湘湘空白的心湖上。
她抱着引枕,身体因那质问的目光而微微后缩,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无措的茫然。方才那因蛊虫被侵犯而瞬间燃起的、带着威压的掌控感,如同昙花一现,瞬间被这陌生的逼视冲得烟消云散。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本能地、更加用力地摇头。
一个困惑地质问,如同初生却带着爪牙的幼兽。
一个茫然地退缩,如同受惊的雪兔。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带着无形的张力。
祁瑾晏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空茫眼底翻涌的困惑几乎要溢出来。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女子。 她指尖的虫,她命令他的声音,她眼中那种让他感到不适又莫名被吸引的光芒……还有此刻这纯粹的、仿佛被自己吓到的茫然与退缩……一切都混乱无序,却又奇异地牵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感在他空白的意识深处滋生、蔓延,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找不到出口。
他那只指向秦湘湘的手,并未收回。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固执地维持着那个质问的姿态。似乎不得到一个答案,这混乱的躁动便无法平息。
秦湘湘被他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悦的目光逼视得几乎喘不过气。 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看着她,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一种被孤立、被围困在陌生世界的巨大恐慌感,毫无征兆地……汹涌而至!
清澈的眼眸中,那层薄薄的水雾瞬间凝聚、加重。如同初晨凝结在花瓣上的露珠,终于不堪重负,悄然……滑落。
一滴。
晶莹、温热。
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毫无声息地……砸落在她紧紧绞着引枕边缘的、纤细的指背上!
泪珠碎裂,留下一小片微凉的水痕。
这滴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暖阁内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一直紧张屏息注视着一切的苏瑶,瞳孔骤然收缩!王妃……哭了?!离魂之症下,情绪反应本该极其淡漠,这滴泪……
更令人骇然的变化发生在祁瑾晏身上!
就在那滴泪砸落在秦湘湘手背的瞬间——
祁瑾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闷哼从他紧抿的唇齿间迸发!他那只固执指向秦湘湘的手猛地收回,如同触电般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修长的手指因剧痛而痉挛扭曲,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高大的身躯瞬间佝偻下去,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瞬间浸透了他月白的寝衣! 空茫的眼中,那翻涌的困惑和躁动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所取代!那痛楚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刺穿了某个早已被遗忘、却又与生俱来的……烙印!
痛!
无法形容的痛!
如同心被生生剜去了一块!伴随着一种巨大的、窒息般的……悲伤与恐慌! 这情绪来得如此猛烈,如此陌生,瞬间冲垮了他空茫的意识堤坝!将他彻底淹没!
“……痛……”一个更加沙哑、更加破碎、带着浓重哭腔的音节,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极其艰难地从他剧烈颤抖的唇齿间挤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涌上了水光!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所有人!
“王爷!”苏瑶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什么离魂防御,一个箭步冲上前,试图扶住祁瑾晏剧烈摇晃的身体!
“别……碰……”祁瑾晏如同受伤的猛兽,猛地挥开苏瑶伸来的手! 力道之大,带着一种濒死的狂暴!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死死捂住心口,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暖榻上那个同样被吓呆、茫然落泪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愤怒……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悲伤?
暖榻上,秦湘湘被祁瑾晏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反应彻底吓懵了。
她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一滴接一滴,砸在引枕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巨大的恐慌感攫住了她。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会突然这么痛苦?是因为自己吗?是因为自己落泪了吗?
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此刻如同狂暴的飓风,猛烈地冲击着她空白的识海! 祁瑾晏那剧烈的痛苦,那眼中汹涌的悲伤,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切割着她的感知!一种感同身受般的、同样剧烈的……心痛,毫无缘由地、如同潮水般……从她空茫的心底猛地炸开!
“呃……”秦湘湘也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痛苦呜咽,身体猛地蜷缩起来! 她死死抱紧了怀中的引枕,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纤细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清澈的眼中,茫然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慌所取代,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不再是无声的落泪,而是如同受惊的幼兽,发出了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啜泣声!
东西两厢,两人。
一个靠着墙壁,捂着心口,痛苦痉挛,眼中水光破碎。
一个蜷缩暖榻,紧抱引枕,失声啜泣,泪水滂沱。
无形的血契之线,在这一刻被彻底绷紧!两人灵魂深处那被冰魄丹强行冰封、却并未彻底消散的烙印,因秦湘湘这滴源自本能的泪,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彼此灵魂深处最沉痛的共鸣!
那共鸣传递的,是祁瑾晏灵魂深处被背叛、被噬心蛊毒侵蚀、濒临死亡的极致痛苦与不甘!
那共鸣回响的,是秦湘湘(原主)被家族抛弃、撞墙自尽的绝望与悲凉!更是现代秦湘湘被挚友背叛、死于蛊毒的刻骨恨意与悲怆!
冰封的记忆虽未苏醒,但那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痛苦与悲伤,却如同沉睡的火山,被这滴泪、这血契的共鸣……强行唤醒、爆发!
“王爷!王妃!撑住!”苏瑶目眦欲裂!巨大的恐慌让她声音都变了调! 她看出这绝非普通的痛苦,而是源自灵魂烙印的剧烈反噬! 她猛地转头,对着门外嘶声厉吼:“医官!快!叫老医官来!快啊!!”
门外的侍卫被这变故惊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暖阁内,痛苦的喘息与压抑的啜泣交织,如同绝望的挽歌。
祁瑾晏靠着墙壁,身体因剧痛而不断下滑,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他依旧死死捂着心口,指缝间甚至因巨大的痛苦而微微痉挛,透出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 空茫的眼中,水光汇聚成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混合着额角的冷汗,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空洞地望着虚空,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酷刑。
秦湘湘蜷缩在暖榻上,啜泣声渐渐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般的悲鸣。 那巨大的悲伤如同实质的潮水将她淹没,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悲伤,只知道心口痛得快要裂开! 那痛楚与窗下那个男人传递来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无处可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痛苦风暴达到顶点的瞬间——
跌坐在地、痛苦痉挛的祁瑾晏,那双被泪水模糊、空茫痛苦的眼眸,毫无征兆地、极其艰难地……再次转向了暖榻的方向!
他的目光穿透泪水,穿透痛苦,穿透空茫的迷雾,极其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被灵魂深处剧痛强行撕扯出的……本能,死死地……锁定在了秦湘湘因巨大悲伤而不断起伏的……心口位置!
仿佛那里……是引爆这一切痛苦的……源头!
更是……唯一能让他从这无边痛苦中解脱的……钥匙!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而暴虐的……吞噬渴望,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剧痛与悲伤,在他空茫的眼底……骤然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