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背面的红线字迹在烛光下微微发亮,秦无月盯着那行“初七子时,城南枯井”,指尖划过铜钉边缘。她知道李崇会等这一天,但她不能再等。
天还没亮,她已点兵出营。
亲卫劝她多带人马,她说敌军前锋逼近三十里,不迎战就是示弱。将士们不知内情,只当她是为守土而动。李崇在营中听闻消息,匆匆赶来阻拦,却被她一句“军情紧急,副将不必同行”挡了回去。
秦无月率五百精骑疾驰而出,风沙扑面,黄尘卷天。她没走主道,而是绕北坡直插敌军必经之路。她要的不是击退,是逼对方亮牌。
日上三竿,斥候来报:敌军前锋现身,距此十里。
她勒马停在高坡,望远镜扫过地平线。黑点渐近,旌旗未展,蹄声如雷。她握紧剑柄,袖中天书微热。
敌阵终于列开。
鼓声止,风沙落。
一面旗帜缓缓升起——狼头旗。
灰底黑纹,獠牙外露,右耳缺角,与李崇伪造的“通敌信”上火漆印一模一样。这旗本属敌国密令专用,唯有最高将领可持,从不轻易示人。如今竟堂而皇之出现在北境战场。
秦无月嘴角一动。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全军备战!”她扬剑高喝,“敌帅亲至,不可轻敌!”
士兵纷纷举盾执矛,阵型压前。敌军却未进攻,反而将狼头旗高悬中央,似有意让她看清。
秦无月猛然策马冲出。
黄沙飞溅,铁蹄踏地。她一人一骑直冲敌阵前沿,身后亲卫惊呼追赶,却被她挥手制止。
敌军弓手拉弦,箭尖对准她胸膛。
她不管不顾,直奔旗杆。
距离十步,她拔剑出鞘。
寒光一闪,旗杆应声断裂。
狼头旗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她翻身下马,一脚踩住旗面,右手迅速撕开袖口,指尖划破,血滴落在天书残卷上。命火燃起,纸页翻动,红绳自动缠绕旗布纤维。
天书显像。
画面浮现:血痕溯源。
血型匹配——o型阴性,北境军中仅三成将士拥有此血型。凝固时间——七日前午时三刻。伤口位置——左肩胛下方二寸,斜向撕裂,与箭伤特征一致。
正是李崇“受伤卧床”的那一夜。
而那天,他根本未出营帐一步。
秦无月抬眼,声音冷如铁:“这血,是你七日前流的。”
她将天书记载投影半空,命火照亮整片战场。所有将士抬头望去,血痕流转,证据清晰。
敌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敌军首领策马上前,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曾是北境旧将,三年前叛逃敌国。他指着秦无月身后方向,大声道:“秦将军,你手下这位副将,可比你会演戏!昨夜他还派人送信,说今日必见狼头旗升于战场,让我们配合演这一出‘忠臣蒙冤’的好戏!”
秦无月没有回头。
但她知道李崇就在后方观战。
果然,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李崇带着数十亲兵赶到战场边缘,脸色铁青。他看到倒地的狼头旗,又看到空中投影的血痕画面,瞳孔剧烈收缩。
“毁掉那旗!”他怒吼。
两名亲兵冲上前,却被早有准备的秦无月亲卫拦下。刀剑相抵,无人敢先动手。
李崇咬牙:“这是敌军伪造!他们盗取我的血,只为陷害我!”
秦无月冷冷看向他:“那你敢不敢当众脱衣,验你左肩旧伤是否仍在渗血?若真在养伤,七日过去,伤口早已结痂。若还在流,说明你根本没伤,所谓‘卧床’全是谎言。”
李崇僵住。
他低头看自己左肩,手指微微发抖。
他不能脱。因为那伤根本不存在。七日前他根本未中箭,所谓“伤重”只是借口,为的是避开她的查问,暗中联络敌军。
“怎么?”秦无月步步逼近,“不敢?那你这血,为何会在敌军帅旗上?你与敌军勾结,传递假情报,设局陷我于通敌罪名,是不是真的?”
将士们开始骚动。
有人低声议论:“原来副将才是通敌之人……”
“难怪将军被软禁……”
“我们差点就被骗了!”
李崇额头冒汗,后退数步,厉声道:“你血口喷人!天书不过是妖术幻象,怎能作证!”
秦无月冷笑:“那就让全军来判。”
她挥手,命亲卫将狼头旗残片高举示众,又让天书重复播放血痕溯源过程。一遍,两遍,三遍。
越来越多士兵沉默。
证据摆在眼前,不容抵赖。
李崇站在原地,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紫。他知道,这一战,他输了。
就在这时,敌军首领忽然调转马头。
“收兵。”他下令。
全军迅速后撤,动作整齐,毫无恋战之意。狼头旗不要了,尸体不抢了,连伤员都拖得干干净净。
秦无月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不对劲。
敌军本可趁乱进攻,却主动撤离。他们不是来打仗的,是来送证据的。
他们和李崇一样,都是棋子。
真正的对手,还在幕后。
战后清点战场,她在狼头旗断杆夹层发现一小片残页。墨迹陈旧,内容残缺,但能辨认出几个字:“影殿已准……事成之后……南境迎主”。
笔迹与李崇日常公文一致。
但她看得出来,这不是他亲手写的。更像是被人代笔后模仿而成。连用墨习惯都刻意还原。
有人在操控这一切。
她将残页收进袖中,低声下令:“封锁战场,尸体一律火化,不得外传狼头旗一事。”
亲卫领命而去。
她独自站在战场边缘,手里攥着染血的旗布碎片。风从北方吹来,带着血腥味和焦土气息。
远处,李崇被亲兵簇拥着离开,脚步踉跄,像丢了魂。
她没抓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需要他继续传递消息,引出背后的人。
她转身走向战马,刚迈出一步,脚下一滑。
低头看,地上有一滩未干的血。
不是敌军的。
也不是己方士兵的。
这血颜色更深,近乎发黑,像是从内脏流出。她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搓了搓。
黏稠,带腥气。
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开天书最后一页。
命火微闪,浮现一行新字:【新增命格干扰源:未知身份者,位于敌营深处,与“影殿”共鸣】
她合上天书,站起身。
原来不止一个敌人。
她跨上战马,缰绳拉紧。
风沙再次卷起,遮住半边天空。
她最后看了一眼敌营方向,调转马头,朝主营而去。
马蹄踏过染血的土地,留下一串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