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底青芒未散,秦无月指尖已压上脉门。寒髓散余毒如细针游走,但她神识未滞,反将仙玉贴于心口,命盘悄然展开。冷宫方向三缕黑线仍在,其中一线微微震颤,似有命息正被抽离。她不动声色,只将左手滑入袖中,摩挲那枚沾过饲魂祭料的铜钱。
片刻后,小宫女轻步入内,垂首立于帘外。秦无月抬眼,目光落在她交叠的手上——指节泛白,显是紧张。她未语,只从枕下取出一只香囊,素面无纹,却以血丝暗绣逆命符阵。她递出时指尖微顿:“送去东六宫洒扫处,放在常去冷宫送炭的宫女枕下。就说……贵妃赏她勤勉。”
小宫女接过,低声道:“可若被人发现?”
“不会。”秦无月声音平静,“此物不伤人,只会让她梦中多话。你只需记住,三日内,每夜子时来报一次她说了什么。”
小宫女应声退下。帘幕落下刹那,秦无月已闭目凝神。仙玉微震,命盘推演回溯三日宫中言语波动。气运流转间,数道异常涟漪浮现——皆聚于东六宫偏殿,一名低阶宫女连日出入冷宫取炭,命格却无阴秽缠绕,反透出一丝被强行压制的记忆残痕。
她睁眼,提笔蘸墨,在黄纸上写下几味药材名,封入信笺。唤来另一名宫婢,令其送往太医署,言称贵妃旧疾复发,需安神汤调理,并特批一剂送至东六宫当值宫女处,注明“体虚者慎用”。
夜渐深。秦无月坐于静室,掌心托着一枚温热药丸——正是那安神汤所含“梦引散”之浓缩精粹。她以指血激活,神识缓缓渗入药气之中,顺着命息牵引,潜入宫女梦境。
画面浮现:灰墙铁门,缝隙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甲断裂,指尖染泥。一枚金锞子被塞出,随即一只颤抖的手接住。耳边响起低语,断续却清晰:“就说她靠妖术惑主……夜里会飞……皇上不信,便说司天监星图是她改的……”
梦中断裂。秦无月睁眼,眸光骤冷。谣言并非随意编造,而是精准指向她掌控天象、篡改星盘的“罪证”。林昭仪虽囚,却仍能借命傀传讯,且手段老辣,直击帝王最忌——干政、惑君、乱天机。
她起身踱步,指尖划过案角刻下的三道短痕——那是撤离信号,尚未触发。如今敌已出手,她若退,晋位无望;若直接揭发,又恐被视为心虚报复。唯有反制,且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取出天书残页,翻至“影契术”一篇。此术非攻非防,专用于织造隐文,以特殊丝线编织命符,遇体温则显形,观者以为神迹,实为人力所设。她早前在织造局埋下伏笔,只待时机启用。
提笔写下密令:“明日贡云锦,凤纹须以影丝织就,经纬七转,暗合离火之数。”又附一道暗记,交予心腹宫婢:“亲手交与织造局掌事,不得经他人之手。”
宫婢领命而去。秦无月坐回榻边,取出玉簪,簪尖血晶微光闪烁。她将簪尾抵于唇间,轻轻一咬,舌尖血珠渗出,滴落于铜钱之上。饲魂之气再度升腾,顺着命线回溯,最终定格在冷宫深处——那三缕黑线之一,竟与一名守卫宫女的命格共振,频率诡异,非自然相连,而是被某种秘术强行嫁接。
她终于确认:林昭仪以自身精血为引,豢养命傀,操控宫人心智。此人每日进出冷宫送饭,看似寻常,实则已是行尸走肉,只为传递指令。
秦无月收起铜钱,目光落向窗外。月色沉厚,照在空药碗上,青芒已褪,唯余一圈干涸痕迹。她知道,这场暗潮才刚开始。谣言今日初起,明日必蔓延六宫;朝臣尚未发声,但帝心若动,她的位置便再无稳固可能。
她不能等司命介入,也不能暴露轮回之力。唯一可依,是布局、是算计、是以虚制虚。
她唤来小宫女,低声吩咐:“明日午时,去冷宫外围扫叶,若见那送饭宫女经过,便故意掉落一方绣帕,上绣并蒂莲——林昭仪最爱之花。”
小宫女不解:“这有何用?”
“有用。”秦无月淡淡道,“她若捡起,便会带回冷宫。而我,要让林昭仪知道,她的棋子,已被我看穿。”
小宫女退下后,秦无月独坐案前,取出一块未织完的云锦碎片,以银针挑出一根极细丝线。她将血珠滴于其上,丝线瞬间转暗,如墨浸染。这是影丝,遇热则显文,她已在其中织入四字——“妖术自招”。
明日晋位大典,百官命妇齐聚,她将身披此锦。而那散布谣言的宫女,也会因靠近她而体温升高,裙裾上的隐文随之浮现。众人只见“妖术”二字从她衣上显现,却不知,正是林昭仪亲信所穿之服。
以谣破谣,以幻制幻。
她吹熄案头残烛。火光灭尽刹那,玉簪突颤,一声极细的鸣响在耳畔炸开。她未动,只将簪尖转向窗缝,那里有一缕风穿过,带着冷宫方向的腐土气息。
风停,鸣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