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公寓楼后巷,秦无月推门下车。她没有关车门,直接走向安全通道的铁门。风从楼缝里灌进来,吹得她外套贴在背上。
保镖快步追上来,在她身后半米处停下。“秦小姐,天台现在不能上去。昨晚下了雨,地面湿滑,护栏年久失修。”
她没回头。“让开。”
“现代千金还在屋里,您要是出事,我们没法交代。”
她转身盯着他。“我说,让开。”
保镖张了张嘴,最终退到墙边。
她拉开铁门,楼梯间灯忽明忽暗。脚步踩在水泥台阶上,声音很轻。每上一层,掌心的伤口就抽动一次。她低头看,血已经渗过绷带,染红了半截袖口。
到了十八楼,她推开安全门。风立刻扑在脸上。天台空旷,只有避雷针孤零零立着,断掉的红绳在风中晃荡。她走到边缘,俯身看向楼下。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视野,轮胎压过积水,停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车灯熄灭,四周安静下来。
她站在那里,手腕上的红绳被风吹起,轻轻拍打手背。
突然,耳边响起声音。
“你欠我一世。”
她闭眼。这声音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任务世界里,在测命局时,在睡不着的夜里,它总冒出来。她一直当是幻觉,是系统报错,是魂体裂解的前兆。
可现在,它太清晰了。
她睁开眼,伸手抓住空中飘动的红绳,一圈一圈缠上手腕。三圈,和以前一样。动作做完,她感觉胸口松了一点。
就在这时,墙角浮现出一个人影。
司命站在那里,身形透明,像信号不稳的画面。他开口:“你再往前一步,记忆会冲破封印。”
她看着他。“然后呢?”
“魂体会彻底撕裂。你会忘记所有任务,忘记轮回规则,甚至忘记自己是谁。这不是任务失败,是存在被抹除。”
“那我还记得他吗?”
司命沉默。
她冷笑一声。“如果忘了他,这一世的任务算完成吗?我在救谁?我又为什么非得完成?”
“你在逃避。”司命说,“每一次接近真相,你就停下来。算别人命运,改别人因果,就是不敢碰自己的心。”
她低头看腕上的红绳。“我不怕消失。”
“可你怕记起来以后,还是会选择他。”
风忽然变大。她抬手扶住额头,太阳穴突突跳。眼前闪过画面:一座大殿,雷光落下,有人转身替她挡下天罚。那人的侧脸一闪而过,她来不及看清。
等视线恢复,司命已经不在了。
她站直身体,走向天台最外沿。脚下是十八层楼的高度,城市灯火铺开一片。对面楼宇黑着灯,什么都看不清。
但她知道他在那里。
车窗开始下降,缓慢无声。她屏住呼吸。
玻璃降到底,露出一张脸。
玄微子。
他坐在驾驶座上,抬头看向天台。目光穿过距离,落在她身上。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只是看着。
她站在风里,手指收紧,把红绳勒进皮肉。
“你来了。”她说。
话出口就被风吹散。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
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看着她。
她想起侦探给的资料:xuanweizi collection,南洋注册,频繁入境,落脚点都是老城区私人会馆。那个会馆的实际控制人是堂妹的名字。可堂妹早就进了监狱。
有人用死人的身份活动。
而这个人,一路留下线索,让她追到这里。
红绳、纸条、铜镜、照片……每一个都是引路的标记。他不想躲,也不想立刻相见。他在等她主动走完这段路。
现在她来了。
她抬起手,把缠在手腕的红绳举到眼前。鲜红色,在夜色里像一道未愈的伤。
她突然明白这个动作的意义。
不是警告,不是威胁,也不是求救。
是回应。
她在每一世任务开始前都这样做。绕三圈,缠紧,再解开。她以为这是习惯,是仪式,是为了拖延时间。
其实不是。
这是她灵魂深处留下的印记。是她曾经亲手为他系上的结。
风更大了。她往前迈了一步,鞋尖离边缘只剩十公分。
楼下,玄微子依旧不动。他的眼神没有变化,可她感觉到某种东西在靠近。不是身体,是记忆,是被封印百世的情感,正一点点从裂缝里涌出来。
她想问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她想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
她更想知道,为什么是她忘了他,而不是他忘了她。
可她一句话都没说。
她只是站着,任风吹乱头发,任血从手腕流下。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可能是巡逻车,也可能是冲着这辆黑车来的。但她没动。
玄微子也没动。
车窗开着,他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眉眼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疼。她发现自己在数他的呼吸频率,看他喉结起伏,看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这一切都不该这么熟。
她不该记得这些细节。
可她就是记得。
保镖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秦小姐,警察来了,要不要先撤?”
她没回头。“你下去。守好现代千金。”
“可是……”
“这是命令。”
脚步声迟疑几秒,终于退去。
她重新看向楼下。
玄微子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抬手,又放弃了。
她忽然开口:“你为什么不说话?”
声音不大,但风把这句话送了下去。
他依旧没回答。
可他的眼睛动了。瞳孔收缩,睫毛颤了一下。
他听见了。
她又往前半步。重心前倾,只要一阵强风就能把她卷下去。
但她不怕。
她等这一刻太久。
掌心的伤裂得更深,血滴落在地面,一滴,两滴。
她盯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要我下去,我就跳。”
话音落下的瞬间,玄微子的手猛地握紧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