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槌晃了一下,秦无月的手指扣紧铜钉。她正要下令放箭,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枯林道两侧山崖上火光闪动,数百名弓箭手同时现身。他们拉开强弓,箭尖燃着火焰,密密麻麻对准战场中央。
敌军变阵了。
这不是火牛阵的后续,是新的杀招。
她立刻举起天书测算轨迹,命火在纸面快速勾勒出一条条红线。所有箭矢的落点都集中在她所在的位置。退路被封死,三营弓手来不及回防,五营还在枯林道布水,四营锣鼓队刚绕到后方。
她无法移动。
下一瞬,万箭齐发。
火雨从天而降,遮住视线。她咬牙准备硬抗,可身体还未做出反应,一道白影猛地从坡上冲下。
那人撞开她的马,扑到她身前,将她狠狠压倒在地。
利箭落下。
“噗——”
第一支箭贯穿肩胛,第二支刺入脊背,第三支钉进肋侧。鲜血喷溅在她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秦无月瞳孔骤缩,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看清了那张脸。
是军师。
他背对着箭雨,身体剧烈一震,又一支箭射穿他的右肩。他没有叫喊,只是抬手从怀中摸出一根褪色的红绳。
手指颤抖,沾满血迹。
他抓起她的手腕,把红绳一圈圈缠上去。动作很慢,像是用尽了力气。
“你……为何?”她终于开口,声音发哑。
他咳出一口血,嘴角动了动:“前世的债,今世还你。”
她盯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这不应该是真的。这个人一直藏着身份,不说来历,只给线索。他利用她对兵法的信任,让她一步步走进他的布局。她早该知道他是危险的,可现在他却用自己的命替她挡箭。
为什么?
又一轮箭雨袭来。
她猛地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反手抽出长枪,灌注命火之力。枪杆横扫,枪尖划出弧形,将逼近的箭矢全部击落。
火星四溅。
她咬牙低吼:“来世?我秦无月从不欠人情!”
话音未落,又有三支箭从斜侧飞来。她侧身格挡,枪尾砸地,震起尘土。一支箭擦过她手臂,划开皮肉,但她没松手。
军师的手垂了下来,红绳已经系好,松松地挂在她腕上。他的呼吸变得断续,眼睛半闭,嘴唇发白。
她低头看他。
血从他背上不断涌出,浸透白衣,顺着地面蔓延。他的胸口起伏微弱,像随时会停。
她伸手探他鼻息。
还有气。
但撑不了多久。
远处山崖上的弓箭手开始重新搭箭。火把照亮他们的身影,有人在指挥换位,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伏兵。他们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拉开了距离,等待下一波齐射。
她不能动。
只要她一起身,更多的箭就会落在两人身上。
她抬头看向高坡。敌将仍站在那里,长枪指向这边,却没有下令再攻。他在看结果,也在等答案。
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军师的脸。
这张脸她本不该熟悉,可此刻却像刻在记忆深处。玉佩相认时的震动,沙盘推演时的默契,密道中他说“每一招都是为你写的”……这些都不是算计能解释的。
他是故意让她拿到兵法。
也是故意让敌军发动火牛阵。
因为他知道她会破。
所以他提前设好了应对之策,甚至用自己的命做代价,确保她活下来。
可他图什么?
她攥紧枪柄,指甲陷入掌心。
如果他是靖王的人,没必要救她。如果是影殿棋子,也不会暴露自己。他若想杀她,早就有无数机会。
偏偏他选择了挡箭。
她腕上的红绳轻轻晃动,褪了色,边缘磨损,像是被摩挲过千百遍。这种红绳,轮回管理局不用,战场上更不会有。这是民间最普通的结绳方式,打的是同心结。
一个谋士不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除非……它早就存在。
除非……它来自很久以前。
她突然想起竹简上的字:“赠秦氏无月,此生唯一对手。”
不是敌人,不是仇家,是对手。
可谁会把“对手”记得这么深?
风卷着硝烟吹过,她听见军师微弱的声音:“别……回头看。”
她一怔。
“你往前走就行。”他喘着气,“这一次……让我守你一次。”
她说不出话。
他明明可以逃,可以藏,可以继续当那个神秘莫测的军师。可他选择冲出来,用身体挡住致命的箭。
她不是没被人保护过。任务世界里,有人为她死,有人替她挡刀。但她清楚那些都是因果,是命局的一部分。他们死得其所,因为她必须完成任务。
可眼前这个人不同。
他的行为不在命理之中。
也不在任务规则之内。
他是自愿的。
她猛地抱起他,贴着地面滚向一处石堆。身后箭雨再次落下,砸在刚才躺过的地方,火星炸开。
她靠在石头后,喘着气。
军师头靠在她肩上,呼吸越来越轻。他的手慢慢抬起,碰了碰她腕上的红绳。
“够了……”他低声说,“我还清了。”
她瞪着他:“你还什么?你根本没欠我!”
他没回答,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
然后头一偏,昏了过去。
她摸他脉搏,跳得极弱。失血太多,必须马上止血。但她不能离开这里,敌军弓箭手还在高处盯着,只要她露头就是目标。
她低头看那根红绳。
粗糙的线,打了死结,牢牢绑在她手腕上。风吹起来,轻轻拍在她皮肤上,像一种提醒。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她进入这个世界开始,每一次危机,都有线索出现。每一份情报,都刚好能扭转战局。那些看似巧合的提示,其实都有迹可循。
而源头,一直是他。
他不是在利用她。
他是在救她。
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
远处传来脚步声。三营弓手从侧翼包抄上来,试图压制山崖上的弓箭手。但地形不利,对方居高临下,几次冲锋都被逼退。
她抱着军师,靠在石堆后。枪放在手边,天书贴在胸口,还在微微发烫。
她不能倒。
也不能退。
她必须活下去。
不只是为了任务。
更是为了这个替她挡下箭雨的人。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把军师往怀里搂紧了些。然后单膝跪地,举起长枪。
枪尖直指高坡敌将。
她不需要喊话。
动作本身就是回应。
敌将脸色变了变,挥手下令收弓。
山崖上的火把一盏接一盏熄灭。
箭雨停了。
但威胁没有消失。
她依旧蹲在石堆后,枪不离手,身体护着昏迷的军师。她的右臂在流血,左腿也被碎片划伤,可她没动。
风从战场刮过,卷起灰烬和焦土。
她低头看着军师苍白的脸。
然后轻轻说了句:“你要是死了,这人情我找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