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灭的瞬间,寒光已至。
秦无月没有后退。她侧身,匕首擦过肩甲,金属相撞迸出一串火星。她的脚踩在地面纹路交汇点上,灵力顺着命格脉络注入天书,阵法最后一环被激活。虚空泛起微光,映出黑影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的旧疤。
她认得这道疤。
十年前北境清洗案卷宗里有记载:陈家幼子逃亡途中被边军追击,左脸遭刀锋所伤,侥幸未死。此人正是副将之弟,也是影殿如今的暗卫首领——夜枭。
阵光亮起,照清他的脸。与副将七分相似,五官轮廓如出一辙,只是眼神更冷,眉间积着十年未散的恨意。
秦无月抬枪,枪尖指向他咽喉。
“你主子派你来杀我。”她说,“可你也想为兄报仇。”
夜枭不答,手腕一翻,匕首横握,扑身而上。招式狠辣,每一击都冲要害,不惜以伤换命。他左臂被枪杆扫中,骨头发出闷响,仍不停手,右膝猛撞她胸口。秦无月后撤半步,借力卸劲,枪尾横击其肋下。咔的一声,至少断了一根骨头。
夜枭闷哼,却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能活着等到天亮?”他声音嘶哑,“影殿不止我一人在外。”
秦无月不理会,枪势展开。她在阵中移动,每一步都落在命理节点之上。天书在心口震动,提前预警对方攻势方向。她避过一次突刺,反手枪杆砸向其肘关节。夜枭翻腕格挡,匕首脱手飞出,钉入帐壁。
他空手再攻,拳风凌厉,带有影殿特训的杀伐之气。这种打法不讲章法,只求同归于尽。秦无月不再闪避,正面迎上。枪杆压住他双臂,膝盖顶入其腹部。夜枭踉跄后退,撞上阵图中央石柱。
红光骤然暴涨。
虚空中再次浮现画面:一座密牢,铁链锁着数名旧将。其中一人抬起头,正是副将。他满脸血污,怒吼:“你们诬陷忠良!陛下不会容你!”
画外音响起,是帝王亲口下令:“烧了账册,活埋所有人。”
接着,夜枭出现在画面中。他亲手点燃火油,倒入地牢通风口。火焰腾起,惨叫声戛然而止。
画面消失。
秦无月看着他:“你兄长通敌卖国,私传军情给敌国细作,证据藏在西岭马车夹层。你不仅知情,还替他销毁旁证。顾氏兵法第一条——‘不杀无辜,但绝不饶恶’。你犯的是死罪。”
夜枭喘着粗气,嘴角溢出血丝。
“你说他是叛徒?”他吼道,“那三年前谁给他密旨让他构陷你?是谁逼他做这些事?你一剑杀了他,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
“我按律处决。”秦无月声音平静,“他写下供词,签字画押,自尽谢罪。我没有多杀一人,也没有冤枉一个无辜者。”
“放屁!”夜枭猛然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你知道他为什么听命于帝王?因为他知道真相!他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守边之人,知道你从未通敌!可帝王怕你掌兵太久,怕你功高震主!所以他要除你,用我兄长当刀!”
秦无月眼神未动。
“那你呢?”她问,“你又是谁的刀?”
夜枭沉默。
片刻后,他突然伸手,扯下面巾。面具落地,露出整张脸。那道疤痕在阵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我是来取你命的。”他说,“也是来讨个公道。”
秦无月举枪。
“你的公道,不该建立在更多人的血上。”
话音落,她出手。
枪如龙蛇出洞,直取咽喉。夜枭欲闪,却被阵法锁住四肢,动作迟滞半拍。枪尖穿透皮肉,贯穿声带,从颈后穿出。鲜血喷涌,溅在秦无月脸上、肩甲上、枪杆上。
夜枭瞪大眼,身体缓缓滑倒,倒在阵图之上。双眼未闭,死死盯着她。
秦无月拔枪,血顺枪尖滴落,在地面画出一道红线。她一脚踢开他腰间鼓起的布囊——火药包已被亲卫扑灭,未燃。
帐外风声渐弱。
晨光从帘缝渗入,灰白一片。
脚步声由远及近。
神秘军师走入营帐,目光扫过尸体,又落在秦无月手中的长枪上。他嘴角微扬,轻声道:“你的枪,越来越快了。”
秦无月收枪入鞘。
“该来的,总会来。”
军师走近几步,低头看夜枭的脸。
“他本可以不死。”他说,“影殿杀手三千,死一个没人查。但他非要亲自来。因为恨你,也因为想确认一件事——他兄长到底是不是真的叛徒。”
“他是。”秦无月说,“我也查过西岭马车里的底档。三封密信,两份军报,全部是他亲手交给敌国细作。他还收了敌国黄金五百斤,藏在自家祖坟地下。”
军师点头。
“可帝王利用这份罪证,逼他为你设局。他成了棋子,死后还要背骂名。”
“我知道。”秦无月声音低了些,“所以我让他自尽,留全尸,保家族墓地不受牵连。”
军师看着她。
“你觉得他感激你吗?”
“我不需要他感激。”她说,“我只做该做的事。”
军师不再说话。
两人并立帐中,静默无言。
外面传来巡防换岗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天色微明,营地开始苏醒。
秦无月走到帐口,掀开帘子。冷风扑面,吹散血腥味。她望向远处城楼,那里站着几个值守的士兵。他们看见她,立刻挺直身躯,行礼致意。
她没回应,只是站着。
军师走到她身旁。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等。”她说,“等一个人来。”
“帝王?”
“不是使者。”她说,“是他本人。”
军师轻笑一声。
“你以为他会来?”
“他会。”秦无月说,“因为他怕。他怕我不死,怕我揭他的底,怕我把影殿十年来的罪证公之于众。他宁愿亲自来,也不想让别人替他开口。”
军师点头。
“那你准备怎么见他?”
秦无月没回答。
她转身走回帐内,拿起水盆旁的布巾,擦拭枪杆上的血迹。动作缓慢,一丝不苟。布巾染红,她也不换,继续擦,直到枪身恢复原本色泽。
军师站在原地。
“你知道吗?”他说,“刚才那一枪,和当年你在北境校场比武时一模一样。那时候你用的还是木枪,挑落对手面罩,全场喝彩。”
秦无月停下动作。
“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说,“现在我知道了。”
“那你现在是谁?”
她抬头看他。
“是守边的人。”
军师笑了。
帐外,第一缕阳光照进城楼。
秦无月放下布巾,重新握住枪柄。
她的手指沾着血,还未洗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