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班车,晃晃悠悠。
秦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眼神平静,内心却在飞速地运转。
他手里,握着两张牌。
一张,是那份真假参半的“举报材料”。
另一张,是王麻子那段指证李天虎的录音。
这两张牌,任何一张单独打出去,都不足以将李天虎一击致命。
甚至,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引来对方更疯狂的反扑。
他很清楚,李天虎在县里是有关系的。冒冒失失地跑去纪委举报,大概率会被人压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到时候,自己手里的牌打光了,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所以,他不能鲁莽。
他需要一个更好的计划。
一个能让李天虎,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最难堪的方式,自己跳进坑里,还根本赖不到自己头上的……完美计划。
……
到了县城。
秦峰没有去任何政府部门。
他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花十块钱,买了一张县城的地图。
然后,他走进了街边一家烟酒铺。
铺子不大,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翘着脚,百无聊赖地看着报纸。
秦峰走进去,没有买烟,也没有买酒。
他只是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了柜台上。
老板愣了一下,抬起眼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小伙子,你这是干什么?”
“老板,跟你打听个事儿。”秦峰笑了笑,将钱往他面前推了推。
有钱能使鬼推磨。
老板的眼睛亮了,瞬间来了精神,笑呵呵地把钱收下:“哎哟,小兄弟你太客气了!想打听什么?只要是这县城里的大小事,没有你哥我不知道的!”
“我想知道,最近县里,是不是有什么大领导要下来?”秦峰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个问题,看似普通,却是他整个计划最核心的一环。
“大领导?”老板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小兄弟,你这消息可真灵通!这事儿一般人可不知道!”
他凑了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听我那在县政府开车的表哥说,后天!市里的张副市长,要带队下来视察我们县的‘新农村建设’项目!据说,随行的还有市纪委的人!”
秦峰的眼睛,猛地一亮!
来了!
他要等的机会,来了!
他又跟老板闲聊了几句,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这次视察的大概路线和时间安排。
做完这一切,他谢过老板,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老板掂了掂手里的两百块钱,有些纳闷地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打听这个干嘛?奇奇怪怪的……”
……
接下来的两天,秦峰没有闲着。
他用手里仅剩的一点钱,办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去劳务市场,花钱雇了三个看起来很“社会”的年轻人。
一个光头,一个花臂,一个大金链子。
要的就是这个范儿。
第二件事,他在县城一家比较偏僻的茶楼里,租下了一个麻将包间。
他给了那三个年轻人每人五百块钱,又给了他们两千块的“赌资”,只交代了他们一件事。
——明天下午,陪一个叫“李天虎”的村长,好好打几场麻将。
“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赢钱。”秦峰看着他们,眼神深邃,“你们的任务,是让他赢,让他赢得越多越好,让他赢得……得意忘形。”
光头有些不解:“峰哥,这是啥意思?送财童子啊?”
秦峰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只是又拿出了一个微型的、针孔状的东西,交给了其中一人。
“把这个,装在身上。记住,到时候,多敬酒,多吹捧,让他多说话,说得越多越好。”
……
第三天,下午。
李天虎正坐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心烦意乱。
秦峰给他的三天期限,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赔钱?
他舍不得!
不赔钱?
他又怕秦峰那个疯子,真的把那份该死的材料捅上去!
虽然他知道那里面很多都是假的,但只要有一两条是真的,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他没好气地问道。
“是虎哥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无比热情和谄媚的声音,“哎哟虎哥,我是麻杆啊!您还记得我吗?去年在镇上,跟您喝过酒的那个!”
李天虎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哦哦,是你啊,有事吗?”
“虎哥,是这样。我今天正好在县城,约了两个朋友打牌,三缺一,这不是寻思着,看虎哥您有没有空,出来玩两把,放松放松?”
一听到“打牌”两个字,李天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生平就好两件事,女人和赌博。
最近被秦峰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行啊!在哪?”
“就在城西的‘清风茶楼’!我们等您!”
挂了电话,李天虎瞬间就把秦峰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哼着小曲,开着他那辆桑塔纳,直奔县城而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村子的时候,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他。
……
清风茶楼,二楼包间。
牌局,已经开始了。
光头,花臂,大金链子,三个人把李天虎围在中间,那叫一个热情。
“哎哟,虎哥这牌技,真是神了!我服了!”
“虎哥不愧是当村长的,这脑子就是好使!”
“来来来,虎哥,我敬您一杯!您随意,我干了!”
李天虎被他们吹捧得飘飘然,再加上牌桌上一直赢钱,很快就喝得满脸通红,彻底放下了戒备。
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光头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虎哥,听说你们村出了个愣头青,叫秦峰?连您都敢顶撞?”
一提到秦峰,李天虎的酒劲“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醉醺醺地骂道:“妈的!别跟我提那个小畜生!一个上门女婿,还他妈反了天了!”
“不过你们放心!”他得意地晃着脑袋,吹嘘道,“他蹦跶不了几天了!老子已经找人,把他家的店给砸了!下一步,老子就要让他家破人亡,让他跪着来求我!”
大金链子连忙竖起大拇指:“虎哥牛逼!对付这种人,就得用狠招!”
“那当然!”李天虎喝了口酒,更加得意了,“等我把他赶走,他家那块地皮,还有他那个俏寡妇岳母……嘿嘿嘿,到时候,都是老子的!”
他又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炫耀道:“我再告诉你们个秘密!后天市里领导不是要来视察吗?那个‘新农村建设’的项目,我已经打点好了!到时候,上面拨款一百万,我至少能扣下四十万!”
“虎哥,您真是我们的偶像啊!”
“……”
包间里,充满了污言秽语和肮脏的吹嘘。
而这一切,都被那个小小的针孔摄像头,一帧不漏地,全部记录了下来。
……
茶楼对面,一间小旅馆的窗户后面。
秦峰,正拿着一个微型接收器,连接着耳机,将包间里所有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双眼睛,越来越冷,越来越亮。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他拿出另一部不记名的手机,拨通了一个他早就打听好的、市纪委的公开举报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用一种经过处理的、嘶哑的声音,缓缓地开口。
“喂,是纪委吗?我要举报。”
“我要举报清风茶楼二楼的‘兰花厅’,有人正在聚众赌博,其中一人,是清水村的村长,李天虎。”
“他还酒后发表了大量不当言论,涉及威胁村民、侵占他人财产,以及……套取国家扶贫项目资金。”
“我知道,明天张副市长要下来视察,随行的,就有你们纪委的领导。”
“我建议你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去晚了,人可就散了。”
说完,他没有等对方回话,直接挂断了电话,掰断了电话卡,扔进了马桶里。
一个完美的局,已经设好。
李天虎,你这条贪婪的蠢蛇,自己,走进笼子里来了。
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秦峰看着对面茶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对光头低声说:“行了,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找个机会,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