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周瑜与小乔才整理好衣衫,携手走出房间。
一股清冽的冷风迎面袭来,周瑜侧身,细致地替小乔拢紧了披风的衣襟,确保寒气不会侵入。
庭院中,积雪已被清扫出小路,阿吉正拿着比他还高的扫帚,卖力地将残留的雪堆铲到一旁。
曾叔早已在厅堂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正冒着腾腾热气。
只见桌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菜肴,更有专门为小乔生辰准备的长寿面,面条纤细,汤头清澈,上面还卧着一个饱满的荷包蛋,并点缀着几颗碧绿的青菜,寓意福寿绵长。
堂叔照旧亮开嗓门,豪爽地吆喝一声:“开饭咯——!”
于是,一行人齐聚厅堂,围桌而坐。
香儿也踩着点过来,刚坐下,她便仔细端详了一下小乔,随即眼中露出惊喜,脱口而出:
“咦?小乔,今日……你这气色看着比前两日好了许多呢!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也亮晶晶的,真好!”
小乔正拿起筷子,准备去夹那长寿面,闻言动作微微一滞,脸颊似乎更红了些。
这时,坐在一旁正大口啃着肉包的阿吉,听到香儿的话,想也没想,便含糊不清地接话道:
“那肯定……肯定是都督的功劳啊!”
此话一出,香儿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了然于胸、带着促狭意味的嘴脸。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在周瑜和小乔之间来回扫视,戏谑地问道:
“哦——?是吗?原来都是……周都督的功劳?”
周瑜刚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听到这话,动作瞬间僵住。
一桌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他们二人身上。
小乔只觉得脸上“轰”的一下,如同着了火,绯红瞬间从脸颊蔓延至耳根,她恨不得将脸埋进面前的汤碗里。
周瑜也是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调侃。
就在这微妙又尴尬的时刻,阿吉终于费力地咽下了那口噎人的包子,又赶紧喝下一大口汤顺了顺,还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引发了桌上一群人怎样的联想,见大家都看着他,便又认真地补充解释道:
“是啊!前两日,都督就特意吩咐我,去为夫人寻来了许多有趣的书籍和话本,说是给夫人解闷。夫人看了那些书,心情肯定就好了许多,心情好了,气色自然也就好了呀!这难道不是都督的功劳吗?”
他这番天真无邪的解释,瞬间吹散了桌上那点暧昧尴尬的气氛。
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曾叔更是哭笑不得,连忙伸手拍了一下阿吉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催促道:
“快吃你的吧!话这么多,吃完赶紧去私塾,小心迟到了挨夫子的戒尺!”
阿吉无辜地眨了眨眼,应道:
“哎,好的!”
说完,他赶紧端起碗,一口气将剩下的汤喝完,然后转身急匆匆地去拿自己的书囊,临出门时,还不忘眼疾手快地又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跑远了。
众人用过早膳之后。
周宅门外竟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纷至沓来的马蹄声,听声势,来人竟不下十余骑。
马蹄声在门前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重而急切的敲门声:
“咚咚咚!”
毫不客气,仿佛带着风雷之势。
周瑜闻声不禁皱了皱眉,他眼神示意侍立一旁的曾叔前去应门。
曾叔也面露疑惑,快步走到门前,口中应着“来了来了”,伸手拉开了门闩。
门刚开了一条缝,曾叔看清门外之人,竟是浑身一颤,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声音因极度的敬重与错愕而有些变调:
“参……参见主公!”
只见门外站着的,正是风尘仆仆、一身玄色常服却难掩英武之气的孙策!
他见曾叔如此大礼,连忙将食指竖在唇边,发出“嘘——”的一声,随即侧身敏捷地闪进门内,还不忘压低声音急促叮嘱:
“快起来,别嚷嚷!莫要声张!”
他刚一踏进庭院,目光便与闻声望来的周瑜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周瑜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激动。
但这情绪快如闪电,立刻被他敛去。
他故意双手抱胸,倚在廊柱上,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戏谑的笑意,朗声道:
“哟,我当是谁如此大的阵仗?还这般用力地敲门?原来是伯符啊!千里迢迢,忙里偷闲,您的江东基业……不打算管了吗?”
孙策照旧是那副爽朗不羁的模样,闻言哈哈一笑,大步流星地朝周瑜走去,二话不说,照着他肩膀结结实实捶了一拳,力道不轻:
“好你个周公瑾!你小子,这么久不见,见面就拿我打趣!”
说着,孙策朝着自己身后努了努嘴。
周瑜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大乔正怀抱着年幼的韶儿,步履匆匆地跟了进来。
她面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一进门便不住地环顾四周,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显然是在寻找小乔的身影。
周瑜瞬间了然,语气放缓:
“看来,孙夫人都已经知道了。”
孙策闻言,叹了口气,摊手道:
“可不是嘛!妹妹在庐江遇刺受伤的事,终究还是没能瞒住。夫人知道后,跟我置了好几天的气呢!埋怨我消息不灵通,没能保护好妹妹。”
他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这不,她一得到消息,哭得梨花带雨,说什么都要立刻赶来庐江。我实在不忍心,哄了又哄,赶紧将手头紧要的政务安排妥当,就立刻带着她们母子动身了,日夜兼程才赶到这里。”
果不其然,大乔已快步走到周瑜面前,也顾不上太多寒暄,直接急切地问道:
“公瑾,小乔呢?她怎么样了?伤在何处?重不重?”
周瑜连忙宽慰道:
“孙夫人放心,小乔她正在厅中喝药,伤势已无大碍,只需好生静养些时日便可,劳您挂心了。”
大乔听他亲口确认妹妹平安,一直紧绷的心弦才微微松弛,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担忧的神色渐渐褪去,转而浮现出一种温柔而带着深意的笑容,轻声道: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今日……可是个大日子呢。”
说罢,她微微侧身,对身后的随从示意。
只见两名健仆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雕刻精美的木箱走了进来,轻轻放在院中。
大乔走上前,亲自打开箱盖,只见里面琳琅满目,尽是女子所用之物,却样样精致,充满心意:
一套流光溢彩的翡翠头面、几匹颜色鲜亮、质地柔软的江南新贡云锦:显然是特意挑选了适合年轻小乔的娇嫩颜色,用以裁制新衣。
还有几包仔细包好的名贵药材与补品,显然是考虑到小乔受伤初愈,需要滋补调理。
大乔看着这些礼物,目光柔和,对周瑜说道:
“这些都是我给妹妹准备的生辰贺礼。”
周瑜闻言,看着那满满一箱饱含深情的礼物,郑重地拱了拱手,语气诚挚:
“孙夫人有心了,小乔见到,必定欢喜。”
这时,厅堂内的小乔和香儿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急忙赶了出来。
香儿性子最是急切,一眼看到他们,立刻大喊一声:
“哥!嫂子!韶儿!”
话音未落,人已小跑着冲了过去,先给了大乔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迫不及待地从大乔怀中接过咿呀学语的孙韶,紧紧抱在怀里,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哽咽:
“韶儿!想死姑姑了!这么久不见,竟长这么大了,重了这么多!”
她忍不住用脸颊去蹭孩子柔软的小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跟在身后的小乔也缓步走来,看到久违的姐姐,眼圈也不由得湿润了。
姐妹俩无需多言,紧紧拉住了彼此的手。
大乔拉着妹妹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她左臂那微微隆起的绷带上,心疼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声音颤抖着:
“妹妹……你……受苦了……”
小乔见状,连忙反握住姐姐的手,脸上挤出轻松的笑容,连声安慰:
“姐姐莫要担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的伤势已经好多啦!真的!”
大乔看着妹妹强装无事的样子,更是心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旁的孙策见状,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连忙伸手将自己夫人揽入怀中,大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几分粗糙的温柔嗓音低声哄着:
“好了好了,夫人,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你看妹妹不是好好的吗?你别再哭了,这眼睛都肿了好几日了,哎……”
大乔在他怀中抽泣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复。
之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挣脱开孙策的怀抱,脸上飞起两抹红晕,带着些许嗔怪低声道:
“这般拉扯,成何体统,让妹妹们和公瑾看了笑话……”
孙策见夫人终于止住了眼泪,这才嘿嘿一笑,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从善如流地认错:
“是是是,都是伯符我的错,夫人且罚我吧,要打要骂都行,只是千万……千万别再哭了就好。”
大乔被他这副故作可怜的样子逗得终于破涕为笑,轻轻推了他一下:
“懒得罚你。”
说着,她一手拉着小乔,一手招呼着抱着韶儿不舍得放手的香儿,柔声道:
“外面天冷,我们进屋去说话,好好聊聊。”
于是,姐妹三人,加上香儿怀里的韶儿,相携着走进了温暖的屋内。
院子里,瞬间只剩下孙策与周瑜二人。
孙策朝着周瑜努努嘴,做了个苦瓜脸,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说道:
“看看,看看!她们这就把我们撇下了?就咱俩是不怕冷的呗!”
周瑜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失笑,摇了摇头。
可下一秒,他轻声说道:“伯符,你有好多年……都没回周宅了吧。”
他特意用了“回”字,是说明,这庐江周氏老宅,一直都是孙策另一个意义上的家。
孙策闻言,目光缓缓扫过修缮一新的屋舍、依旧挺拔的老树,以及角落里那些依稀还有记忆的痕迹,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时光流逝的感慨:
“可不是嘛!”
他下意识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仔细数来,竟有八年之久了!这周宅经过翻新,比记忆中可是气派、齐整了不少。”
说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周瑜的肩膀,兴奋地说道:
“对了!公瑾,别愣着了!快,带我去看看先前我住过的那间屋子!”
周瑜看着孙策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点了点头,示意曾叔在前引路。
几人穿过廊庑,来到一旁较为僻静的偏院。
一进院门,孙策便顿住了脚步。
他并未急于进屋,而是站在院中,目光缓缓地环视了一周。
院角的青苔,墙头的枯草,每一处细节似乎都在唤醒他沉睡的记忆。
终于,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眼中精光一闪,用力点了点头,语气笃定:
“嗯!就是它!没错!”
他猛地一挥手,对紧随其后的亲随下令:
“来人!就在这儿,给我挖!”
几名仆人立刻应声上前,拿起带来的工具,对着孙策所指的树下位置便开始挖掘起来。
泥土翻飞,周瑜与曾叔站在一旁,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不知这位主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挖掘并未持续太久。只听“铿”的一声轻响,似乎是工具碰到了硬物。
仆人们更加小心地清理开周围的泥土,不一会儿,竟从树下抱出一只密封得极好的、沾满泥土的陶制酒坛!
孙策见状,脸上瞬间绽放出自豪笑容,他大步上前,拍了拍那酒坛上的泥土,得意洋洋地对周瑜说道:
“怎么样,公瑾?想不到吧!我当年离开庐江时,就留了个心眼儿,知道早晚有一日我会回到这周宅,于是特意埋下这一坛上好的佳酿,就等着与你重逢之时,挖出来痛饮一番!这酒,可是埋了整整八年了!”
周瑜看着那坛酒,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原来伯符风尘仆仆赶来,心里最惦记的,竟是这个啊。”
孙策闻言,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戳了他一下,笑道:
“少在我面前装蒜!我还不了解你?嘴上不说,心里定然也是想的!今晚这坛酒,你肯定少不了喝!快快快,别磨蹭了,先带我去屋子里看看!”
几人这才走进孙策曾经住过的房间。
屋内陈设简洁,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孙策目光锐利,一眼就看见了靠墙摆放的案几上,横放着一把剑。
他走上前去,只见那剑鞘古朴,虽已隐隐有些锈迹,但他再熟悉不过,这把正是他年少时在此居住惯用的佩剑。
他伸手轻轻抚摸过冰凉的剑鞘,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满意,点了点头。
一旁的曾叔见状,连忙躬身解释道:
“主公,这剑……是府里的小仆人阿吉平日擦拭摆弄的。那孩子,对主公您仰慕得紧,时常念叨要听您的英武事迹呢。”
孙策一听,更是心花怒放,豪迈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是个有眼光的好小子!赏!必须重赏!”
他说着,竟毫不迟疑地一把解下自己腰间佩戴的一块质地上乘、雕工精美的蟠龙纹玉佩,塞到曾叔手中,声音洪亮地说道:
“曾叔,你替我把这玉佩赏给那小人儿!就说是主公我给的,让他好生收着!更要他记住,好好练武,用心当差,护好周都督一家安危!这便是他的大功一件!”
曾叔双手捧着那枚还带着孙策体温的、价值连城的玉佩,只觉得重若千钧,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激动与惶恐:
“老奴……老奴代阿吉,叩谢主公厚赏!定将主公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于他!”
与此同时,温暖的厅堂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三姐妹围坐在一起,中间的小几上摆着热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水果,洋溢着久别重逢的温馨与惬意。
大乔的目光始终温柔地流连在小乔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关切与经验之谈:
“妹妹,我瞧你这肚子,大了许多呢!你这怀着双子,想必孕期辛苦也更甚。近日胃口可好?夜间睡得可还安稳?”
小乔一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洋溢着将为人母的柔和光辉,笑着回应:
“劳姐姐挂心了。胃口倒是还好,就是有时觉得腰酸,夜里孩儿们动得欢时,也难免睡不踏实。”
她说着,目光转向正被香儿抱在怀里、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的韶儿,语气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姐姐,快与我讲讲,韶儿当时在腹中是不是也这般好动?他初次开口叫人,是先叫的爹还是娘?还有,他夜里醒来啼哭,该如何安抚才最有效?”
香儿一边认真地剥着橘子,细心地撕去白色的橘络,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不时插话附和:
“是啊是啊,嫂子你快说说,我也好学学,以后等小乔生了,我还能帮着带带呢!”
她将一瓣剥得干干净净、果肉饱满的橘子递到韶儿嘴边。
小小的韶儿,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瓣金黄诱人的橘子吸引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香儿的手,小嘴巴微微张着,露出粉嫩的牙床,发出“啊啊”的急切声音,胖乎乎的小手甚至试图自己去抓。
香儿见状,故意将橘子瓣在他眼前晃了晃,逗得小家伙脑袋跟着直转,眼看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她才笑着将橘子喂进他嘴里。
韶儿立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嘴巴用力地吮吸着甘甜的汁水,胖嘟嘟的脸颊一鼓一鼓,模样可爱极了。
大乔看着韶儿贪吃的模样,眼中满是宠溺,转头对小乔笑道:
“你呀,别心急,每个孩儿都不一样。韶儿当初是先会叫的‘爹爹’,可把伯符给得意坏了。他夜里若是哭闹,多半是饿了或者尿湿了,处理好便是。最重要的是耐心,还有就是……”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狡黠:
“千万别像伯符那样,孩子一哭就慌得手足无措,只会抱着满屋子乱转,那才真是添乱呢!”
这话引得小乔和香儿都掩口轻笑起来,厅堂内充满了女子间特有的轻柔笑语和孩童纯真的咿呀声,与院外男人们的世界截然不同,自成一片温暖安宁的小天地。
良久,外出采买的堂叔提着几包刚出炉、还散发着甜香气味的糕点回来了。
他心中记挂着今日是小乔的生辰,特意去集市上买了她素日爱吃的几样点心。
可刚走到宅邸门口,他便瞧见门前停着一辆装饰华丽、气派不凡的马车,周围还肃立着乌泱泱一群身着劲装、眼神锐利的守卫。
堂叔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这是来了什么贵客?
他满腹疑惑地进了门,穿过前院,正好看见周瑜与一位身姿英挺、气度不凡的玄衣男子并肩朝着厅堂方向走去。
那男子背影宽阔,比周瑜还高了几分,步伐间自带一股龙行虎步的威仪,让堂叔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打量。
周瑜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堂叔,立即停下脚步,微笑着为双方引见:
“伯符,这位是我堂叔。堂叔,这位是……”
周瑜的话还未说完——
孙策便已转过身,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对着堂叔十分自然地说道:
“堂叔!您就叫我伯符便好,在周宅,没有那些虚礼。”
伯符?!
堂叔一听这名字,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伯符!他当然知道这名字代表着什么——
这是如今威震江东、坐拥六郡的主公孙策的表字啊!
堂叔手中提着的糕点差点脱手,慌忙就要放下东西,整理衣袍,正欲行一个大礼。
“小民参见……”
他躬身的话才说了个开头,孙策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了堂叔的手臂,没让他拜下去。
孙策语气真诚,带着对长辈的敬重:
“堂叔千万别多礼!我与公瑾,早已是骨肉兄弟,不分彼此。您是长辈,该是伯符我拜见您才是正理!”
说着,不等堂叔再推辞,孙策竟后退半步,双手抱拳,对着堂叔恭恭敬敬地、实实在在地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揖礼,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勉强。
堂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弄得手足无措,又是惶恐又是感动,连忙上前双手将孙策扶起,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哎呀呀!这……这如何使得!主……主……伯符,好孩子,快别多礼了!折煞老朽了!走,快进屋,外面冷,进屋说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拉着孙策的手臂,脸上的皱纹都因这意外的荣耀和欣喜而舒展开来。
几人这才说说笑笑地一同向温暖的厅堂走去。
厅堂内瞬间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三个女子依旧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大乔正拉着小乔的手,仔细传授着孕期注意事项和育儿心得,小乔听得认真,不时点头,眼中闪着求知的光芒。
香儿则在一旁兴奋地补充,分享着自己听来的各种趣闻和偏方。
堂叔早已从香儿怀中接过了韶儿,抱着这沉甸甸、软乎乎的小家伙,简直是爱不释手。
他笑得合不拢嘴,仔细端详着韶儿浓密的眉毛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连连赞叹:
“哎呀呀,韶儿这眉宇,这眼神,活脱脱就是伯符的模样嘛!瞧瞧这结实的小身板,这精神头!将来长大了,定然像他父亲一样,是个能镇住江东、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大乔闻言,转过头来,看着儿子在堂叔怀里咿咿呀呀的模样,脸上满是温柔与骄傲:
“堂叔您过奖了,我只盼他能平安康健,像他父亲一般正直勇敢便好。”
而此时,被晾在一旁的周瑜和孙策——
这两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却像是两个被遗忘的背景板。
孙策看着大乔从头到尾目光都黏在小乔身上,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周瑜,语气酸溜溜地说道:
“公瑾,看见没?今日啊,你我兄弟二人,是要被彻底冷落喽!”
说着,他还恋恋不舍地望向大乔,希望她能察觉到自己的目光。
然而大乔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小乔说话,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完全没有接收到夫君那充满“哀怨”的信号。
周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小乔身上,盼着她能从那热烈的姐妹谈话中抽空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一瞬。
可小乔正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和与姐姐、香儿的私房话中,眉飞色舞,同样全然没有发觉周瑜那带着点委屈、可怜巴巴寻求关注的眼神。
孙策见她们如此“目中无人”,竟孩子气般地“哼”了一声,一把拉起周瑜的胳膊,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说道:
“走!公瑾,她们聊她们的,我们玩我们的!你我二人,去隐贤山!”
周瑜一听“隐贤山”这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里是他们少年时常去的地方,登山、打猎、畅谈理想,承载了太多无忧无虑的回忆。
于是,他立刻应和:“隐贤山?好!正合我意!”
就这样,这两位江东顶尖的人物,被各自夫人冷落后,决定自己去找乐子。
他们站起身,径直向厅外走去。
而厅堂内,三姐妹依旧聊得热火朝天,堂叔的注意力也完全被怀里可爱的韶儿所吸引,逗弄得不亦乐乎。
满室的欢声笑语中,竟无一人察觉到——
孙策和周瑜,已然带着一丝酸溜溜的不甘、又混合着少年心性的兴奋,悄悄地溜出了门,向着记忆中那片属于他们的山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