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内，文玩核桃的“喀啦”声和参谋们对顾靖澜的嘲笑声尚未完全散去，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声音便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这虚假的宁静。
起初是低沉的嗡鸣。但这声音以惊人的速度放大、变形，转瞬间化作撕裂布帛般的、凄厉到刺耳的尖啸！这声音，徐源泉太熟悉了！
是战机引擎功率全开、进入致命俯冲前的恐怖嘶吼！
“空袭！！！”一个耳朵尖的参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失声尖叫！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调扭曲。
“不可能！哪来的…”另一个参谋的话音未落。
“轰！！！轰隆！！！轰隆隆隆！！！”
地动山摇！剧烈的爆炸声狠狠砸在司令部驻地附近！爆炸点显然很近，猛烈的冲击波裹挟着泥土和碎石，撞在司令部的墙壁和窗户上！
木制窗户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屋顶的灰尘、墙皮的碎屑簌簌落下，将干净的地图、光亮的桌面蒙上一层灰白！
桌上的盖碗茶被震得跳起来，“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碧绿的茶汤和瓷片四溅！徐源泉放在桌上的军帽被气浪掀飞，翻滚着掉在角落里。
“哒哒哒哒哒！！”
“咚咚咚咚！！”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紧随爆炸之后，是密集的重机枪扫射声！子弹泼洒在司令部周围的空地上、树林里，打得泥土飞溅，树枝断裂！
那声音是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头顶盘旋，下一秒就会穿透屋顶！
“趴下！快趴下！”参谋们哪里还有刚才的从容淡定？
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钻到桌子底下、椅子后面，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眼镜歪了，军容不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一个参谋的裤裆迅速洇湿了一大片，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徐泉泉本人，在爆炸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从太师椅上摔了下来，狼狈地滚倒在地。
他挣扎着爬起来，精心梳理的头发散了，沾满了灰尘，脸上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表情被彻底炸碎，只剩下极度的震惊和茫然！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
“谁？！哪里打炮？！不…飞机！是飞机！”他嘶哑地咆哮着，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俯冲的尖啸和扫射声，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幸运的是。扫射声渐渐远去，引擎的轰鸣也降低了一些，但并未消失，而是变成了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在司令部周围的天空逡巡不去。
死寂，重新笼罩了司令部。但这死寂比刚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灰尘弥漫的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徐源泉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撑着桌子勉强站稳。
就在这时，译电员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最新的电报纸：“钧…钧座！顾…顾司令急电！”
徐源泉一把夺过电报纸。他颤抖着目光扫过电文：
【徐司令钧鉴：适才乃我101军新晋飞行员初次实战演练，手法生疏，航弹略有偏差，惊扰之处，万望海涵。
然顾某可保证，若贵部愿略作“移动”，下次投弹，定当精准无误，直落靶心！另，闻中央及友邻各部，对徐司令麾下第10军皆赞誉有加，兴趣浓厚。望徐司令好自为之，勿谓言之不预也！
顾靖澜。】
“噗！”一口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徐源泉的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当场喷出来！这哪里是道歉？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是在告诉他：
你的命，我随时可以取！你死了，你的部队立刻会被瓜分！你徐源泉，根本无足轻重！
“疯子！！”徐源泉猛地将电报纸狠狠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他双目赤红，唾沫星子喷得老远，“顾靖澜！！你这个疯子！！无法无天的疯子！！”
他猛地转身，充血的眼睛扫过那些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惊魂未定的参谋，尤其是刚才那个劝他“不必理会”的心腹参谋，他此刻正想开口说什么。
“闭嘴！！”徐源泉如同火山爆发，一个箭步冲过去，抡圆了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那个参谋的脸上！
那参谋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被巨大的力量抽得原地转了两圈，眼镜飞了出去，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嘴角渗出血丝，整个人被打懵了，瘫坐在地。
“你他妈想害死老子？！”徐源泉指着瘫软的参谋，又指向其他噤若寒蝉的参谋，声音因为暴怒和恐惧而扭曲。
“嫌老子命长？！想让老子在这等着姓顾的把炸弹扔在老子头上？！啊？！还是你们这帮王八蛋早就有二心，就盼着老子被炸死好换个新主子？！”
这个念头钻入徐源泉的脑海，让他看这些往日谄媚的参谋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怀疑和阴狠。保命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矜持、算计和对顾靖澜的怨恨！
他不再看地上捂着脸、惊恐万状的参谋，对着门口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副官，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命令：
“命令！48师！立刻！马上！给老子抽调一个精锐团！41师！也抽一个团！用最快的速度！跑步前进！驰援南通87军防线！告诉他们！
要是赶不到！要是87军阵地丢了！老子活不了！也先毙了他们！快！给老子滚去传令！！”副官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连敬礼都忘了。
司令部内，只剩下徐源泉粗重的喘息声，瘫软在地、脸颊红肿的参谋压抑的抽泣声，以及窗外天空中那持续不断的战机盘旋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