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明晃晃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黑色奔驰770K轿车平稳地停在军医院主楼台阶下。车门打开,林昭微先下了车。
与她昨晚被蒙头押走时的失魂落魄截然不同,此刻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笑意。阳光照在她略显苍白但精神尚可的脸上,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一下刺目的光线。
顾靖澜紧随其后下车,站在车旁,看着她步履轻快地走上台阶,身影消失在医院大门内,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在鹰眼那间冰冷阴暗的审讯室里,林昭微最终选择了配合。她明确地告诉顾靖澜:
虽然她不知道她的单线联络人在军医院里具体是谁、是什么身份,但她的直觉非常强烈!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在军医院里享有极高声望、医术精湛的两位日籍军医中的任何一位!真正的“鬼”一定另有其人!
顾靖澜当时听到这个判断,心里竟莫名地松了口气。那两位日籍军医,是他费尽周折才从红十字会聘请回来的顶尖人才,是101军医院的“镇院之宝”,也是整个福省乃至龙国都罕见的医学权威。
若他们中任何一个是间谍,对他而言将是巨大的打击和损失。而军医院里,公认医术第三、最有希望继承两位大师衣钵的,是那位年轻的陈医生,但如今的陈医生距离接任还尚有距离!
医院里一如既往地喧嚣忙碌。挂号窗口排着长龙,担架车在走廊里快速推过,护士们小跑着穿梭于各个病房。林昭微的身影很快融入这片忙碌之中,似乎和往常一样,开始履行护士的职责。
顾靖澜没有离开。他拉开车门,重新坐回奔驰770K的后座。车窗摇下一条缝隙,让灼热的空气得以流通。警卫排的士兵们分散在车辆周围,看似随意地警戒着,目光却扫视着每一个进出医院的人影。
顾靖澜的目光透过车窗,紧盯着医院主楼的入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闷热得让人窒息。按照计划,如果一切顺利,收网就在今天。
然而,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医院内部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呼喊声,比平时嘈杂的声响更加刺耳和不同寻常!
紧接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跌跌撞撞地从主楼侧门冲出来,脸上毫无血色,指着楼内,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嘶吼着:“杀人啦!杀人啦!护士!护士被杀了!在杂物室!”
这声嘶吼狠狠砸在顾靖澜心头!他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警卫排的士兵反应更快,已经扑向医院主楼,位于一楼走廊深处、平时堆放清洁工具和废旧医疗器械的杂物室!
“砰!”杂物室的门被一名警卫排士兵用肩膀狠狠撞开!里面的景象让所有冲进来的人瞬间血液凝固!林昭微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是一大滩刺目、粘稠、还在不断扩大的暗红色血泊!
她身上那件淡蓝色的护士服已经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深褐色,上面清晰地分布着八处狰狞的伤口,伤口边缘皮肉翻卷,露出里面更深层的组织,那是锋利的刀刃反复刺入又拔出的痕迹!
她的眼睛微微睁着,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涣散地望着布满灰尘的天花板。而就在她的尸体旁边,蹲着一个人!正是那位年轻有为、被寄予厚望的陈医生!他此刻脸上沾着几点飞溅的血迹,表情扭曲,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急切。
他的一只手死死抓住林昭微已经冰冷僵硬、沾满鲜血的右手手腕!而林昭微的右手,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所有力气死死攥成了一个拳头!陈医生正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拼命地、一根一根地试图掰开林昭微紧握的手指!
他的指甲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劈裂、翻起,在血泊中留下点点鲜红!
“住手!”警卫排的士兵怒吼着,几把mp44冲锋枪顶在了陈医生的太阳穴和后脑上!两名士兵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反剪双臂,死死按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
陈医生剧烈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眼睛还死死盯着林昭微那只紧握的拳头。顾靖澜冲进杂物室,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猛地顿住。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林昭微的尸体旁,缓缓蹲下。他甚至没有费力,只是轻轻一掰,林昭微那僵硬的手指便顺从地松开了。一张被鲜血完全浸透、边缘卷曲的纸条,从她摊开的掌心滑落,掉在粘稠的血泊里。
顾靖澜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那张湿漉漉、沉甸甸的纸条。纸条已经被鲜血完全染成深红,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是一张空白的纸片!
陈医生显然没能享受到林昭微那种相对“温和”的待遇。他被粗暴地押解到鹰眼的地下审讯室,刚被按在那张冰冷的铁椅上,甚至手铐脚镣都还没来得及完全锁死。
“呼!”
一根手腕粗细、表面带着锈迹和凝固血痂的实心铁棍,带着沉闷的风声,毫无预兆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陈医生的嘴巴上!
“喀喇!”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陈医生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就被剧痛和涌出的鲜血堵了回去!他的门牙瞬间碎裂,嘴唇像被重锤砸烂的西红柿,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和唾液狂喷而出!他眼前一黑,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这仅仅是个开始!紧接着,持棍的壮汉根本不等他反应,又是连续两下!一秒三棍!第二棍狠狠砸在他的右肩胛骨上,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第三棍重重落在他左肋下方,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身体蜷缩如虾米!
陈医生像一滩烂泥瘫在铁椅上,浑身剧烈抽搐,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发出痛苦的呜咽和呛咳声。他之前所有的狂热信仰和“军国魂”,在那三下足以摧毁任何硬汉意志的剧痛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什么断情绝义、什么效忠某蝗,在这一刻都被最原始、最强烈的求生欲和剧痛所取代!他甚至想立刻招供,只要能停止这非人的折磨!然而,就在他张着血肉模糊的嘴,想要嘶喊“我说”的时候,顾忠推门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身灰色长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他拖了张凳子,在陈医生对面坐下,看着眼前这个蜷缩在血泊和呕吐物中、不断抽搐的躯体,轻轻开口:“陈医生,还不说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陈医生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顾忠,因为牙齿漏风而含糊不清地、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血沫子喷溅:
“你他妈……想知道什么……你倒是问啊!!!”
顾忠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样反问。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尴尬。按照这些情报人员的经验,这种人不上点动作大概率是不会说的,看来他们高估了陈医生的骨气。
陈医生看到顾忠这反应,更加崩溃,眼泪混合着鲜血鼻涕一起往下淌,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控诉:“你们都他妈……不问……你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说?!啊?!”
顾忠轻咳一声,掩饰过那丝尴尬,正要开口问话。
“哇!”瘫在椅子上的陈医生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声!那哭声凄厉、绝望、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悔恨和崩溃。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还能动弹的那只手拼命拍打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胸口,嘶喊道:“我是中国人啊!!呜呜呜呜呜呜呜……我是中国人啊!!!”鼻涕眼泪和鲜血糊满了他的脸,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和疼痛而不断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