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时不时凑到灶台边,宝乐还帮着添了几次柴,连最调皮的宝荣都乖乖守在一旁。
约莫半个时辰后,锅盖一掀,浓郁的香气直冲鼻腔。
竹鼠肉炖得软烂,汤汁浓稠鲜亮,婉湉笑眯眯的笑:
“娘,肉好了!”
张雅芳盛了满满一大碗,先给兰姐儿夹了块最嫩的。
孩子们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烫得直咧嘴却舍不得松口。
张雅芳看着他们满足的模样,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肉质紧实弹牙,鲜美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这雨天的一锅肉,不仅暖了胃,更暖了一家人的心。
这雨连着下了三天,已经割了麦子的人家庆幸不已。
而没有收割麦子的人家,此刻在家里已经互相埋怨。
有的自责不已,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听里正的话?
下雨的第一天,有些人家看天气不好,抢着收割了一部分麦子。
而有些人家存了侥幸心理,以为这雨不过是急雨。
现在可倒好了,大雨连着下了三天,还没有减弱的趋势。
还长在地里的麦子,此刻全都趴下了,即便麦子收回来,那也成了出芽麦。
麦子正当灌浆饱满、眼看就要开镰的时节,天却像破了个洞,瓢泼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
前山的土路变成了泥沼,田埂被冲得七零八落,最让人揪心的是那些还立在田里的麦子——
秆子被雨水泡得发软,沉甸甸的麦穗垂在泥水里,有的已经开始发黑霉变。
村口的晒谷场边,几家农户蹲在田埂上唉声叹气。
李大嘴狠狠捶了下大腿:
“都怪我!里正四天前就喊着要提前割些麦囤着,我偏说再等两天,等麦粒再饱满点,这下全完了!”
她望着自家田里倒伏一片的麦子,雨水混着泪水顺着皱纹往下淌。
她的儿子赵志和,儿媳乔玲巧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心里满是对李大嘴的不满。
如果不是她强势阻拦,麦子早就收割回家了。
旁边的王婶也红了眼,她家的麦田地势低洼,此刻已经积了半尺深的水。
麦穗泡在水里,一捏全是黏糊糊的浆水,哪里还能吃。
她也是听了李大嘴的话,愣是舍不得动镰刀,想着让麦子再长两天。
儿子怎么劝都不中用,还反过来骂儿子听风就是雨,这下好了,全完了。
不远处,听从里正提醒的人家正忙着把提前收割的麦子摊在自家屋檐下阴干。
张雅芳站在门口,看着院里晾着的麦捆,想起里正当初敲着铜锣在村里吆喝的模样:
“雨来了!麦子扛不住泡,先割点存着,宁可少收点,也别全烂在地里!”
那时还有人笑里正小题大做,如今再看,那些笑声早变成了悔不当初的叹息。
雨还在下,敲打着屋檐噼啪作响。
田埂上的农户们慢慢站起身,望着被雨水吞噬的麦田,只恨自己当初没听劝——
这即将到手的收成,终究是被这场连阴雨和自己的侥幸心,一起冲没了。
雨丝还在没完没了地飘,沈老头站在自家麦田边,浑浊的眼睛盯着田里泡得发黑的麦子,嘴角不住地抽搐。
四天前里正敲锣预警时,他心里就犯着嘀咕:
“前儿还晴得好好的,哪能说下就下这么大雨?”
可架不住心里发慌,还是喊来老大老二两家,匆匆收了五亩最靠坡上的麦子。
那时他还琢磨着“见好就收”,剩下的二十多亩麦田,总觉得能挨到天晴再割,说不定还能多打两斗粮。
没成想雨越下越疯,田埂冲垮了,积水漫过了麦秆,原本还不算饱满的麦穗泡得发胀,一掐全是腐臭的浆水。
老大拎着刚从屋檐下翻晒的半袋麦子走过来,看着刚回来的爹那佝偻的背影叹口气:
“爹,当初要是听您的,把剩下的也收了就好了……”
沈老头猛地跺了跺脚,泥点溅在裤脚上:
“悔!我悔啊!就该全听里正的,哪能存那点侥幸心!”
雨打在麦叶上的声音,此刻听着像极了麦子腐烂的声响。
沈老头站在大门口,望着那片被雨水毁了的麦田,只恨自己当初那半分怀疑——
五亩麦子救得了急,却填不满这二十多亩地的亏空,这即将到手的收成,终究是被自己的犹豫给耽误了。
刘三妹铁青着脸,看家里哪个都不顺眼。
吓得俩儿媳和俩孙女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平时最喜欢的三个孙子也不敢在她面前晃悠。
晚上,刘三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躺的好好的,忽的从炕上坐起来:
“老头子,这事没完,老四是咱们儿子,他总不能看自己老子娘受苦受累!”
雨停后的日头有些晃眼,沈老头和老婆子走到张雅芳家院外,望着院子里晾得整齐的麦捆,脚步顿了顿。
死去的沈秀才是他们的亲儿子,是张雅芳的男人,可自从几个月前闹了几场“鬼”,两家早撕破了脸,断了所有往来——
本以为这辈子再无瓜葛,可这场大雨掀翻了所有平静。
沈家十多亩麦子烂在地里,张雅芳却靠着老大老二“偷麦”,保住了全部收成。
刘三妹顺着院门缝隙往里看,见张雅芳正带着孩子们翻晒麦子,笑声顺着风飘出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凭啥她能好过?老四可是咱沈家的儿,她的收成里就没咱沈家的份?”
沈老头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旧怨和新恨搅在一起堵在胸口。
虽然已经写了断亲书,可想到自家的亏空和张家的安稳,哪里还顾得上脸面。
“她这好运,指不定是靠啥邪门法子!”
他咬着牙,“今天必须让她给个说法,要么分些麦子,要么就别想安稳过日子!”
院门被狠狠敲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张雅芳握着木叉的手一顿,她不用看也知道门外是谁。
这断了的亲,终究还是被一场大雨和沈家的贪心,重新扯回了纠缠里。
院门外的铜铃响得愈发急促,周雅芳放下木叉走到门边。
刚拉开一条缝,就见沈老头夫妇立在最前,身后跟着缩头缩脑的沈老大、沈老二两家四口。